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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即便是站在没有风的湖边,也是燥热难耐的。蓝蝶站在湖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

这张印有蝴蝶胎记的脸,看多了,但也不觉得有多丑陋了。可能是因为对熟悉的事物,怀有的敌意最少吧。

她不知道今天这个决定会给她带来什么,但是她想,这张面纱,不可能一辈子都挂在脸上,总要有摘下来的一天。所以择日不如撞日,为什么不能把日子选在今日呢?

清风渐渐袭来,将岸上的薄纱卷起,随后投入湖中。落在水面上时,漾起了一圈圈淡淡的涟漪,便渐渐沉下去。

在这泛着涟漪的湖面里,映出的,是蓝蝶逐渐离去,慢慢消失的背影。

从这一刻开始,她放弃了作为一个女人的身份,准备以另一种身份活在这个世上。

这段时间里,她看了很多的书,天文地理,山川志记,经史子集。对所在的地方有了一定的了解。

她也明白,历史中从来没有女人的位置,如果她真的选择了这条路,面对的将会是什么。可能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悲凉,也可能是淹没于茫茫人海中的无奈,更有甚者,她根本就没有机会,看到最终的结果。

但这是她想走的路,想要的人生。

回府的路上,路人频频回头,看着她指指点点,蓝蝶知道这些人在说她当日在茶楼出丑的事,少不得还有对她样貌的评价。说些什么不用想都能知道。

回到王府,正好在门口撞到一个往外张望的丫鬟,丫鬟见到她的模样,先是一愣,而后赶紧低下头,畏畏缩缩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想说话,又不敢说。

“可是有什么事?”蓝蝶问她。

“殿、殿下要见您。”丫鬟紧张地回答。

“前面带路吧。”蓝蝶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便上前一步,越过了她。

丫鬟反应过来后,赶紧给她带路。

虽然外面传闻蓝蝶相貌丑陋,特别是脸上,有个浅红色的蝴蝶印记,但这还是丫鬟第一次看到她的真容,难免有些失态。

不过丫鬟想不明白,满城的人都说她相貌丑陋,对她嗤之以鼻,为何她还要摘下面纱,以真面目示人。

停在了后花园的入口处,丫鬟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说道:“姑娘,殿下只说了让您进去,奴婢不敢跟随。”

蓝蝶明了地点点头,挥手示意她退下,便跨步走了进去。

说是后花园,但这里更像一个废弃的院子,荒草齐腰,花群鲜少得见,地上的石板路也凹凸不平的。

越过荒草后,蓝蝶在一棵树下见到了负手而立,仰头看着大树的蓝弋竺。

“七哥。”蓝蝶唤道。

“听闻你今日在都城内,闹了不小的动静。”蓝弋竺说。

“就是些闲散话,说什么动静不动静的。”蓝蝶回复道。

“你是怎么想的?”蓝弋竺问。

“我想做我自己。”蓝蝶回答。

“做你自己……”蓝弋竺重复着她的话。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你可知,这里为何不让人进来?”蓝弋竺忽然转了话道。

“不知。”

“我曾在此处住过。”蓝弋竺伸手抚在树干上,感慨地说。

“我同奶娘,还有妹妹,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蓝弋竺思绪万千。

见他忽然缅怀起旧事,蓝蝶便乖乖站在一边,安静地倾听着。

“刚来这里的时候,我不过是个五岁孩童,妹妹也才三岁。后来,那个预言在宫里传的沸沸扬扬,父皇为了便于监视,就将我接回宫中。”

“那段岁月里,父皇给我安排了先生,也时常会来看望我,了解我的学习进度。”

每当回忆起这段过往,蓝弋竺的嘴角就不自觉的上扬。在那段时光里,他只是儿子,帝皇也只是一个父亲。他们拥有着这个世界上,最纯粹的父子之情。

“权力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它能改变任何人,也包括我。”说这句话的时候,蓝蝶明显看到了他脸上满满的嘲讽。

现在的蓝弋竺,就只是一个普通又可怜的男人,他想要的东西很简单,却怎么也得不到。寻常人家拥有的温馨,拥有的亲情,在帝王家就是奢望。

“当我再回到这里的时候,是与父皇政见不合,被各方势力打压的时候。”让你主接着说。

“能够回到这里,对于我来说是无比开心快乐的,因为只有跟奶娘,跟妹妹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会觉得轻松,不用刻意去提防她们。”

想起逃亡的时候,蓝弋竺看自己的目光,带着无限的温情和安心。

“七哥的妹妹,应该是个很温婉的女子吧。”蓝蝶说。

“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从小喜欢舞刀弄棒,还说将来长大了,要做将军。”蓝弋竺笑着说。

听到这个的时候,蓝蝶心里并没有任何异样,甚至觉得理所当然。在她的认知中,根本没有尊卑之分,男女之别。男子可以做的事,女子也可以。

蓝弋竺对她的反应,有些许的奇怪,因为从古至今,根本没有过女将军。要是别的女子听到了,估计会捧腹大笑吧。

见蓝弋竺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着自己,蓝蝶心里忽而一紧,难不成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引起了他的猜疑。

可前后也就只说过这么几句话,到底是哪句触了他的线。

“七哥?”蓝蝶试着叫了他一声。

“我方才说到何处了?”蓝弋竺问。

“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蓝蝶回答说。

“嗯……就跟你差不多。”蓝弋竺说完,看蓝蝶的目光逐渐柔和起来。

蓝蝶知道,他又将自己看做了他人。虽然心里不舒服,但寄人篱下,也无可奈何。

“今日,是她的生辰。”蓝弋竺笑了笑。

随后,脸色一垮,“也是她的祭日。”

生死都在同一日,为她庆祝的同时,也为之逝去而伤心。

“七哥……”蓝蝶看着他,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对于这样的场面,她是生疏并且害怕的,因为一旦对方向自己表露出了脆弱的一面,向自己吐露心扉,就说明他开始信任自己了,同时也对自己有所期待。

她是个奇怪的人,一边希望能被好好对待,一边又不希望对方对自己有所期待,因为她没有信心,能够回应这份期待。

“是不是说的有些多了。”蓝弋竺将悲凉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继续看着身旁的大树。

“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会过来。”蓝弋竺抚摸着大树,回忆起往昔。

“外边的人以为我在这里藏了了不得的东西,不厌其烦地潜入这里寻找,再失望而归。他们觉得是派出的人实力不济,但其实此处什么都没有。硬要说的话,这里藏的,只是一份对过去之人的怀念吧。”

蓝蝶慢慢适应了这样的气氛,对蓝弋竺所说的,逐渐有了些感触。

夏日,像一个满怀期待的火热少女,性格奔放而洒脱,做事风风火火,毫不理会世俗的看法。

翌日,蓝蝶再一次在都城掀起了不小的风波,就因为蓝弋竺府上,从来不让外人进的后花园,她不仅进去了,还与蓝弋竺在里面呆了一整天。

这个消息,比起蓝蝶不戴面纱还要来的劲爆。

也因为这个消息,刚刚沉寂下去的蓝蝶,再一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为各方实力所调查的对象。

这日,蓝蝶坐在庭院里,正捧了书在看,忽听飘来的风声有些沉,斜眼看去时,恰好扫见一抹黑影,只是片刻的功夫,便消失不见。

不用猜也知道,又有刺客进来了,就是不知这次是试探还是刺杀了。

“来人。”蓝蝶说话道。

很快,上来一个翠色衣裙的丫鬟,对蓝蝶行了个礼,问:“姑娘有何吩咐?”

“给我上壶茶来。”蓝蝶说。

丫鬟应了声“是”,便退下去了,蓝蝶则继续看着手里的书。

这些时日她把承天颁布的所有政令都看了一遍,总结之后,蓝蝶发现,这些政令归结起来就是,“重发展,轻徭役”,所以她在逃亡的路上,远远看见的一些村庄,看上去才会显现出祥和之态。

既然皇帝有意促进国家的发展,那么他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来阻止所有能够危害到国家稳定的事,当然也包括各方势力为了除掉蓝弋竺,在背地里的一些不法勾当。

或许,帝皇从某种层面上进行考量,心里是希望蓝弋竺能够接任自己的位置吧。一个爱着自己子民的皇帝,自然是想要找出个同样爱民如子的继承人的。

否则为何要教他读书写字,辨明是非对错。或许他有意无意,在蓝弋竺所学的课程里,加了为君之道吧。

等了不多久,丫鬟便把蓝蝶要的茶送上来了,在她放下盘子的时候,蓝蝶还故意看了一眼她的手,看看手上或衣袖上是否沾了什么。

没见有东西,蓝蝶便挥手示意她退下了。

丫鬟离开以后,蓝蝶给自己倒了杯茶。便继续翻看手中的书,迟迟没有端起过茶杯。

晚些时候,书看的差不多了,她起身欲离开,又唤了丫鬟来把茶具收回去。

“姑娘似乎没有动过?”丫鬟随口说道。

“哦,估计是看的太入迷,忘记喝了,你给收拾收拾吧。”蓝蝶说着,又多看了丫鬟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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