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命运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所走之路已经被安排好，所见的一花一草，所遇的每一个人都已写好，那她活着是为了什么？
“师父，你带我出去走走吧，我想看看外面的风景。”好好看看……
苏屏，从来不是任何人可以掌控在手里，安排生死的。她只能是她，不能是任何人，包括屏汀，若是这一生注定只能为了他人做嫁衣，那么她宁愿死。
洁白空旷的雪地上，出现两行深浅不一的脚印，一直延伸直树林。隐心小心扶着苏屏，漫无目的地行走着。
“师父，我记得你身上有妙魂丹吧。”苏屏道。
“在我这里，怎么了？”隐心问。
“我有个想法，但是需要师父助我。”
“什么想法？”
止住脚步，苏屏仰了头，隐心便配合地弯下腰来听。听完以后，隐心犹豫地盯着苏屏，以确定自己所听内容的真假。
“啪嗒——”一声，树上落了堆雪下来，溅在苏屏衣裙上，融化成水渍。
“初有这想法的时候，确实有些异想天开，可如今有了妙魂丹，还有师父在这里，胜算便大了些。”说着，苏屏再次迈出脚步。
“你有几成把握？”隐心问。
“三成。”苏屏老实回答道。
“真不知道你像谁，总有这么些不可思议的想法。”隐心摇着头说。
纯白天地间，粲然无来处亦无归途，像是一段随意截下的人生，苍白无力。
此时，三十四城聚满了从各城来的军士，举城上下，围得水泄不通，诸将已到，战鼓已鸣，开战在即。
城墙上，临映负手而立，看着远天外的流云出神。
“明日大战在即，临将军不去商议对阵之计，倒是有闲情逸致在此处看风景啊。”风子初双手置于脑后，随意散漫地晃荡到临映身边。
只瞥他一眼，临映继续看着远处。
没得到临映的回应，风子初索性趴在墙沿上，也跟他一起看着远处的天。
“怎么，风少爷有心事？”临映终于开口道。
轻笑两声，风子初并没有正面回应，但也没有说话反驳，就这么站着，时不时也看看城外的树林。
“我说，临大将军，明天就开战了。”
“所以呢？”临映问。
“你们有多少把握？”风清羽眼神忽而一沉。
“把握？”临映冷笑几声，“身为军人，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难不成没有把握这场仗就不打了，任由他们欺负不成？”临映的声音一下冷了，对风子初的态度也变得不耐烦，甚至有些看他不起。原以为他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没想到大战在即却是这般瑟缩。
知道他会错意，风子初也不急着解释，而是说：“你是否想过，就算是军人，也有父母儿女，有妻子朋友。若是他死了，该有多少人为之伤心断肠。”
“战争是罪恶的，不论成败，都要付出代价。”说完，风子初便走了。
远方的风景虽好，但入得了眼进不了心，索性不去多看。
十二月的最后一日。疆城外，战鼓鸣，旌旗飘飘。
仙魔双方已经做好了大战的准备，只待一声令下，便冲杀上前。
与此同时，山洞内躺着的苏屏，身体逐渐冰冷，心火也慢慢熄灭，求生的欲望也逐渐丧失。
“青墨，你倒是快想想办法啊。”隐心焦急地拽着青墨的衣袖，“起先没说会出现这等情况啊！”
“隐心，你急也没用，若是屏儿不愿活，神仙也救不回。”青墨扶住他的肩膀说。
“不愿活？”隐心冷笑几声推开青墨，大声质问他道：“怎么就不愿活了，她心气这么高，怎么甘心小小年纪便离开人世，定是你医术不行，在此诓骗我！”
顾源凌看不下去如此失态的隐心，出声道：“不相信的话，你倒是去问你的好徒弟啊，在此纠缠青墨有何用处。”
说到苏屏，隐心很快便蔫儿下去，作为师父，竟然没能在察觉到她不对劲的时候，第一个站出来问询，反倒还被徒弟惦念着。
“你们说，我是不是很没用，什么事都做不好？”隐心沮丧地问。
“活了上千年，最后还要被个仅有十八岁的小丫头担心……”隐心忽然伸手捂住脸，低垂下头，语调不稳地说：“连个徒弟都护不好，我算什么师父。”
“隐心，你……”青墨伸手想去安慰他，却被他躲开了。
整理好情绪，隐心扯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说：“之前答应屏儿帮她去查看几个地方，如今还尚未有结果呢，我得赶在她醒过来前探查好，也给她个惊喜。”
说完，隐心推开两人，匆匆跑出山洞。
“隐心……”顾源凌要跟上去找他，却被青墨拦住了。
“源凌，今日是疆城之战，你去潜过去看看吧，也顺便护护清羽，不能让他再失去一个徒儿了。”青墨道。
“那你呢？”顾源凌问他。
“我在这儿守着屏儿，看看是否会出现转机，毕竟屏儿尚有一口气吊着，若是她能从困局中走出来，说不定这次危机会能够成就她。”
“什么意思？”
“你我族类，寿命漫长，修炼过程中会有大大小小的劫数，渡过了，不管是心境还是修为，便会上升一个层级，若是渡不过，也只能消逝于天地，魂归故里。”
“可屏儿如今才十八岁，怎的就、就会遇上劫数了？”顾源凌不相信所听的，只盯着青墨，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
按理说，仙族的劫数会在度过百岁生辰才一一到来，而且这第一道劫数，一般都不是生死劫，怎么可能到了苏屏这里就例外呢。
“难不成你忘了，在我仙族不是没有十八岁就开始历劫的人。”青墨提醒道。
“澜、子、廷。”顾源凌眼色大变，看向屏风后的苏屏，说不出话。
疆城外，仙魔两军，在战鼓轰鸣中厮杀起来。临映带领主力军正面迎击，风清羽和雷鸣长分别带领一支军队从侧翼出击，包围魔族的军队。
这场战役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才以魔族的战败草草收场。首战告捷，并没有带给仙族多少喜悦，因为在胜利的背后，铺垫了太多的性命。
站在三十六城的城墙上，临映看着远方的流云发呆，夕阳落在铠甲上，与鲜血交相辉映，染着最妖艳的色彩。
“临将军。”风清羽冷然的声音传来，引得临映略微侧过了头。
“风姑娘。”临映朝风清羽行了个礼，便继续看着浮云发呆。听到脚步声时，他以为来的人会是风子初，却没想到会是她。
“将军可觉得此战颇有些奇怪之处？”风清羽问道。
嗯？临映正视着她的眼睛，见她眼里蓄着淡然冷漠，似乎对任何事情都不甚在意，可这冷淡的背后，又怀着一种对万物的悲悯。
“姑娘何意？”临映问。
“昨夜，我的功力被人封住了，如今使出五成都有些勉强，可今日对战起来，却同魔族一些将领战成平手。”说着，风清羽以眼神询问临映，他是否也觉得魔族方面未出高手，牺牲那若干将士，背后有别的图谋。
即便有这样的感觉，临映也不会承认，因为仙族将士死伤过半，因为明日还会有场硬战。
“早就听闻悯生弟子修为了得，特别是风姑娘，更是新一辈的佼佼者，看来传闻果然不虚。”临映用恭维的话，敷衍住风清羽，以阻止她接下来的话。
明白了临映的立场，风清羽也只能告辞，希望雷鸣长那边能说服水月心停战守城。
身为军人，头可断血可流，宁受千般摧残，却不能窝囊地蜷缩起来，弃城民于不顾，为了活命龟缩不前。在向魔族递出战帖的时候开始，他们的命便已经葬在战场上了。
下楼后，风清羽撞上了在城门处徘徊的乾仪。一见她，乾仪便跑了过来。
“怎么，是有什么事吗？”风清羽问。
“你有没有觉得，这些士兵都很奇怪，似乎就是为了死而开战的。”乾仪问。
不等风清羽说话，她把随军出战所见的情况一一叙述出来。当时她所跟随的旁支是做后援储备，在主力军力竭后退之时掩护的。按当时一鼓作气直捣黄龙的形势，她所在的军队本不该出战，可在我方军队已经占据优势，明显可以获胜时，这支后援军竟然举起武器，冲杀上去，还全是不要命的打法，看的乾仪触目惊心。
“这或许就是柳漆经营多年想要的结果吧。”风清羽哀叹着说。
在人心所向面前，她太渺小了，即便知道背后有阴谋，也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这跟柳漆有什么关系？”乾仪困惑地问。难不成仙族为了挽回尊严，不惜付出生命与魔族对抗，对魔族还有什么好处不成。
“走吧，回去等鸣长哥的消息，看看他那边是什么情况。”风清羽并没有给乾仪解释的想法，而是带着她回了住处。
日头偏西，很快连最后一丝光明也会掩下，随后整片大地被黑暗所吞噬。
站在洞口，看着没入远山的夕阳，青墨叹息几声，摇着头走进洞里，转到屏风后面。
拖到现在，苏屏的气息俨然已是微弱到近乎没有了。
“屏儿，小小年纪，为何甘愿断绝自己的生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