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溶月光下,她黑衣鼓荡,立于马上,拉满圆弓对准了段城溢。
她凄然一笑,手指一松,箭羽对准他的面门,破空而去。
她闭上眼,落下了两行清泪……
段家作为四大家族之首,在京都势力庞大,威望极高,就连当今圣上也要忌惮三分。
只是,老皇年迈,膝下两个儿子明争暗斗已有多年。在这势力错综复杂的京都,谁能拉拢到四大家族,谁便有更大胜算。
城北苏家,城西顾家,城南方家都主动或者被迫地卷进了这场夺嫡之战。唯有段家依旧如密不透风的墙,任大皇子、二皇子如何拉拢逼迫,都岿然不动。
刚入冬,京都便下了一场雪,天气冷得出奇。老皇帝的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听说前天受了风寒,已经有几日没上朝了。
大皇子与二皇子结党营私拉帮结派的步伐愈加紧迫,这个冬天怕是不好过了。
段城溢在院中浇花,听着探子汇报城中诸事,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半晌才抬起头问:“这海棠冬日能开吗?”
探子没想到他会问这些,忍不住提醒道:“主上,二皇子送了请帖,还嘱咐说,让您明日务必赴宴,您看……”
段城溢无奈地叹了口气,打发他:“知道了,你下去吧。”
他又想起那个扎着马尾,整日一身黑衣的姑娘。自她走后,真是诸事烦扰,片刻不得清净。之前不觉得,她走了他才觉出她的好来。
探子退出门前,他才想起问:“阿楚呢?她什么时候回来?”
探子一愣,抱拳道:“回禀主上,楚护卫……约莫就这两日。”
段城溢没有再说什么,继续浇他的花。探子迟疑了片刻,这才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对于外人来说,他和善淡漠,好像什么事都入不了他的心,可段家人却知道,别看他才二十出头,城府极深,手段也狠,对手下的奴才极为严格。任务做得好,不见他半句夸奖,若不小心办了错事,必死无疑。
所以,虽没见过他发脾气,底下的奴才却都很怕他,除了那个叫楚瑶的姑娘。
说是他的护卫,却也没见她有半点儿卑躬屈膝的模样。有一回,段城溢要处罚一个刚入府就犯了错的婢女,她却护着她,冷眼瞪着段城溢道:“她不过是个孩子,你难道连一个孩子也不放过?”
满屋子的下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心里都默默为她捏了把汗。以段城溢的脾气,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呢。
可奇怪的是,段城溢虽然脸色铁青,却极力压着火,像在解释:“我段府只会留有用的人,她犯了错,就该为自己的错负责。”
楚瑶望着他,眼神冷傲,半分不让:“是人,都会犯错。主上,难道你这一生就没有犯过错?”
这个女人,竟敢当面质问主上,简直不要命了。
气氛降至冰点,段城溢捏着茶盅的手微微颤动。他咬牙切齿道:“楚瑶,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识人不明,用人不当,错在你,不在她。”
楚瑶丝毫无惧,扶起那瑟瑟发抖的丫头,径自往门外走,走到门口,停下步子,冷冷地道:“你也该好好反省反省了,这么多年,做的到底对不对?”
说罢,带着那婢女头也不回地走了。
“哗啦!”茶盅摔在地上,碎得不成样。
那是众人第一次见段城溢生那么大的气,他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冷得要杀人。
有好事的奴才急着表忠心点头哈腰道:“主上息怒,奴才这就带人把那混账东西乱棍打死。”
段城溢却一脚把他踹了出去,喝道:“滚,都给我滚!”
那时候,大家都以为楚瑶不死也要被扒层皮,没想到过去了很多天,楚瑶不仅仍旧活蹦乱跳,而且还如往常一样跟在段城溢身边。
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听说府里的规矩也改了,以后犯了错的人可以免于死刑,还多了一次将功折罪的机会。
于是,暗地里大家都在传,主上对那如花似玉的楚护卫有意思。可奇怪的是,两人之间似乎仅仅止于主仆,再没有后续的发展了。
楚瑶风尘仆仆地回来时,段城溢正在睡午觉。她在前厅候着,闲来无事,看到绿得发亮的血海棠,这是他生辰时,她托人在西域商人那里买的。
其实,也并不是刻意巴结他,而是身为下属,例行公事罢了。
他那样的人物,什么样的稀罕宝贝没见过,也不见得就缺她那一份。所以,她也送得随便。没想到他竟像得了宝贝似的,细心地养着。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段城溢才起身。他披着雪色狐裘出来,正看到女子穿着窄袖薄衫,抱着臂靠在廊下发呆,像怀着无数的心事。
金色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把那精致的轮廓,玲珑的五官衬得更加唯美缥缈。只有她安安静静的时候,他才恍然发觉,原来她这样美,美得惊人。
听到动静,她猛然回神,扭头看到段城溢。
他眼中的深情来不及躲藏,她却好似没看见,急忙抱拳道:“主上,诸事妥当,只欠东风。”
段城溢在心底叹了口气,她呀,从来都是这么不解风情。
于是,他勾唇轻笑:“很好。”
楚瑶想了想,问道:“莫非主上安排在今夜?二皇子设宴款待,必会放松警惕。”
“还是我的阿楚聪明。”
他扬了扬眉,露出少有的戏谑之色:“有你保护,我便放心了。”
楚瑶嘴角抽了抽,他们心里都清楚,这是一场鸿门宴。
段家年轻一辈中,段城溢威望最高,小小年纪便已独揽段家大半的势力。只要段城溢支持,整个段家便不能独善其身。其中利害,想必段家长老们拎得清。
当然,若段城溢不去,二皇子只怕下一个要铲除的就是段家,毕竟他得不到,也不能让他的大哥得到。
今夜的凶险可想而知。
“属下这就去准备。”楚瑶准备退下。
他点了点头,故意说得暧昧:“你办事,我放心。”
楚瑶权当没听见,回去的路上却有些惴惴不安。跟了段城溢这么多年,她做事向来谨慎稳妥,可这一次她竟没有半分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