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刚刚,前来搜查的水军中有个虾兵和同伴闲聊,说是南方的凤南山最近大动起来,周遭的村落受了难。
蔻楼之前听栩晨说过,白霜就是带着龙骨去了凤南山。
酒气上头,栩晨好看的凤眸也染了几分醉意,便敲着棋盘,主动说起和白霜的故事。
那是两千年前,原本在鹊山有很多迷谷树,后来妖族叛乱,波及鹊山,鹊山的生灵在妖火中丧生殆尽。
白霜彼时刚刚出师,人也还不似现在这般冷情,平定叛乱时路过鹊山,在大火中救下了奄奄一息的栩晨。
那是栩晨和白霜的初遇。
后来白霜将他带回帝姬宫中,亲自照看,直到他伤好,能幻形后才又送回鹊山。
他得了天帝的册封,为迷谷上神。
蔻楼微微苦笑一下,抿了一口手里的酒,带着些许苦涩。
她想,如果换作是她,救命之恩,照拂之情,将近百年的朝夕相对,若说是不动情也难吧!
“我只是希望能给她幸福,可是她宁愿这样折磨自己,都不愿给我个机会……”
栩晨终是醉了,趴在棋盘上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黑白棋子被拂落在地,砸在几片枫叶上。
末了,他又突然拉起蔻楼的手,亮晶晶的眼里带着一丝乞求的期许:“再等等,再等等我就跟你回东海清罪。”
至于是要等谁,他没说。蔻楼也不问。
她性子一向如此,因着不受东海龙王的宠爱,若非不得已,几乎从不出东海,卑微到六界之人都想不起东海还有一位七公主。
她有些贪恋地看着栩晨握着她的手。
她是龙族,生来体寒,他的掌心却干燥温暖,她有一丝恍然。
像是偷来的暖意,令她不忍抽离。
转眼已是深秋,天也愈发凉了起来。
蔻楼在院子里摆弄皮影,额上的汗珠儿顺着鬓发流下来,她却顾不得擦,眼神认真而执着。
因着技术不熟练,手里的皮影堪堪扭了两下失了控制。一丈外的栩晨见了,弯弯嘴角,抬步走来。
蔻楼从白幕后转出来,双颊羞得通红,咬咬嘴唇支支吾吾地道:“我再去学学。”
见她这副样子,栩晨有些好笑地抬手替她将眉角的一滴汗珠擦去,淡笑着道:“已经很好了。”
他嘴角浮起的笑意却看得蔻楼一愣,眼底的喜色怎么也遮掩不住。
这段时间,她想尽办法逗他开心。
学着做菜,点着了厨房,手臂被灼伤一大片,痛得窝在被子里抽泣,却在看到栩晨尝了一口后开心得彻夜睡不着。
前几天她见城北的皮影戏有意思,便想着学来给他表演。
皮影师傅不收徒,她就只好躲在人家房梁上偷学,被护宅的瑞兽误伤,足足痛了三天都忍着没敢说。
“你还想看什么?我都去学。”蔻楼眼尾弯弯,露出唇边浅浅的梨窝。
她笑起来很甜,许是平时几乎从来不笑的缘故,衬得她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闻言,栩晨的指腹堪堪停在她眉上寸许。
“你不需要这么做。”轻轻淡淡的一句话,却在他们之间划出最深的沟壑。
风吹动他的衣袂,眉上的温热散去,冷得令她瑟缩……
自那日后,栩晨像是在刻意避着蔻楼,蔻楼也不闹,依旧和以前一样给他做饭熬药。
他不愿开门,她便放在门口,冷了就接着拿去热。
终是栩晨忍不住了,推门而出,接过她端着的饭食,道:“蔻楼,你还是回东海吧!”
冷漠而疏离的言语,终于让蔻楼面上出现一丝表情。
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怔怔转身,翠绿色衣角消失在走廊转角。
栩晨看得分明,她的肩微微颤动,他想,她许是哭了吧。可那又如何,他终是不会爱上她,与其日后痛苦,倒不如早早地断了她的念想……
第二日又落了雨,按着时节推算,该是秋天最后的一场雨了。
白霜于暮晚时分第二次推开这座小院的门,只是此次,她却不复之前不染一尘的样子。
身上的白色衣裙染了泥泞,青丝被打湿,一缕缕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好看的眸中只剩无助和绝望。
屋里的蔻楼和栩晨听见响声走出来,便见白霜倚在门框上。
栩晨眼底闪过震惊和欣喜,却在看到她的样子后很快便被心疼代替。
他将她揽在怀里,衣袍也很快被打湿。白霜带着绝望和不甘望着他,拉着他衣襟的手骨节泛白。
“为什么,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还是不能救活他?明明说是可以的啊!”泪从她的眼眶中和着雨滴落。
“栩晨,你知道吗?他真的回不来了,就连龙骨都救不回他了!”
栩晨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笨拙地抬手,想要替她将眼底的泪擦干,却只是越擦越多。
他手足无措而又小心翼翼的模样映入廊下站着的蔻楼眼中,不知为何,她想到了自己,那般卑微而又小心的爱慕。
白霜终究还是住了下来,栩晨每日亲自照拂。
蔻楼偷偷回了趟东海,从上任退位的龟丞相那里打听到一件秘事。
大约三百年前,白霜镇守六界交界处时遇到了妖王炽伏,而后两人相爱,甚至还私许了终身。
后来这段不被天界所容的爱情被揭发,天帝大怒,派出天兵将二人抓捕判罪,天雷噬骨。
后来炽伏说白霜是受了他的蛊惑,而他接近白霜的目的是要将被镇压的妖族从幽冥海底放出来,白霜全程都是被蒙骗的。
因为炽伏将责任一人担起,且帝姬又在天帝面前求情,最后天帝只得放了白霜。
后来因炽伏的尸身戾气太重,便被封印在了凤南山底。
自那以后,白霜就变得清冷起来,再未展现过一丝欢颜。
蔻楼终于明白白霜为何会盗取龙骨了。
洪荒古册有载,若得一同源神物,一人甘心献出精魂为祭,即可招其魂,塑其骨,是为重生之法。
因着此法太过凶险,从未成功过,所以久而久之便成了一个传说。
炽伏为妖界之首,原身就是一条蛟。蛟和龙本就同源,想来白霜盗取战龙龙骨为的就是炽伏重生。
然而孤身闯入东海并非易事,栩晨那么爱白霜,既然劝不住她,只能尽全力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