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海向来喧闹繁华，到处可见一晌贪欢的人，在蜃族一个捻指便化成的幻境里醉生梦死。
我挥手便是玲珑楼阁云间起，看着争先恐后涌进去的人群不禁嗤笑，世人不顾一切追寻虚妄的美梦，却轻易抛开了他们最重要的东西。
蜃族为幻，连身体都是虚无的，一生不知冷暖，也无法触碰任何人，所以我嫉妒人类。
泠然转身，却瞥见这一片人声鼎沸里，有一个身影格格不入。
她一身月白色的长衫作男子的打扮，但海风迎面吹去，拉扯着那轻衫，分明裹出一段窈窕的腰身，她面色很清冷，望着一片蒙的海雾眸色不明。
蜃族虽会幻术，却不是随心所欲，幻境皆是由心而起。说到底，不过是所求之人的心魔罢了。是以幻海向来美轮美奂。
毕竟没有人会付出代价来寻不痛快。
但这个女子却望着自己心生的幻境面容哀绝。
世间总有几个怪异的人，本不该过问的，可她那张悲痛欲绝却又不落一滴眼泪的脸，还是让我忍不住折了回去。
走入她幻境的一刹那，我便堕入无垠的星海，紫霞金光中隐约可见，一个勾着嘴角轻笑的男子朝她伸出手，灰色的眼睛幽深阴晦，带着一种令人不敢靠近的冷。
实在是，一副讨人嫌的模样。我斜睨，试图打破这荒谬的幻境，但转念一想，世人来此，不皆是为了荒谬吗?
原来，就算是从九重天上来的仙人，也抵不过执念。
我兀自笑了笑，别过头阖了眼，在她抽身出来时截住了她的去路。
“上仙，可否收我为徒?”
我噙着志在必得的笑，看着她那张满是愕然的脸，漆黑一片的眸子映出我的模样，白衣灰瞳，与刚才的男子别无二致。
见过千人便有千面，这一次我幻化得格外出色。
出色到她愣怔了很久，才恢复了清冷的面色。
问我:“你是谁?”
声音微颤抖，带着疑惑，也带着期盼。
但我毫不犹豫地毁灭了她的期盼。我是虚妄幻海里蜃族，我是镜楼。
不然我是谁?
我转瞬便化了数十人的模样，噙着玩味的笑，温和无害地解释:“反正，我不是他。”
闻言，她的脸色一阵青白，瞪了我一眼，挥袖便走。
“但是，我可以是他的模样。只要你想，随时随地。”
我淡淡地补充，环抱双臂等她回头。
我是有恃无恐的，她既然愿意付出百年灵力就为见他一面，那她一定想留他在身边，哪怕明知是个假象。
我要借她的仙力塑一个肉身，反正，为蜃多年，我早已记不清楚自己原本的模样。
星徵是白虎七宿的参星，住在参星阁，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她只对我说了一句话:“他叫商颂。”
星徵是白虎星君最得力的下属，平时公务繁忙，将我带到住处便匆匆离去。
倒是阁里的小仙侍瞪大了眼睛贴近我，上下打量了三番才问:“你不就是商颂仙君吗?”
我不语，冷冷地换了另一张脸。
小仙侍吓了一跳，接着神色黯淡下去：“是呀，商颂仙君他……都已经死了三百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