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至枢堂的军营中,顾西风没有少吃苦头。首先受到的刁难来自阿书阿墨这一对孪生兄弟。
他们原本是枢堂的贴身护卫,自她来后,便被枢堂调至她麾下做副官,自然不甘愿。
阿书性子直,爱憎皆摆在脸上,与她多有口舌之争,阿墨则沉稳许多,万事一句温和的“一切听凭将军做主”将她的话都堵在嗓子眼里。
事情的改变发生在燕山那一役。顾西风将阿书阿墨与军队主力留至燕山脚下准备埋伏,独自率一小队精兵请敌入瓮。
这一招行得十分冒险,好在确有奇效,身负重伤的顾西风从浑身如散架般的疼痛中清醒过来时,战局已以全胜告终,阿书别别扭扭地过来跟她汇报了战况,阿墨正端着伤药立在一侧。她撑起身子给枢堂写了封信。
早前她和枢堂约定,她行军在外,定期要给他写一封信报平安。从沧澜山出来这大半年的时光中,他们相处的时间甚至还不如在沧澜山的那三个月来得多。
唯一的记忆还停留在她初次入战场那回,她仗着自己会武未把敌军放在眼里,一心只顾保护枢堂安危。
于是在枢堂身后有人拔剑刺向他后心时,顾西风近乎本能地就替他拦了那一剑,可身侧随之便有利刃横空而来,劈在她额角,顷刻间血流如注。
她在一片猩红血色中,看见了枢堂惊慌的目光。
这场战役最后赢得侥幸,中间敌方请求息战,枢堂却未应允,直到灭掉敌军最后一骑。
翻身回营时,顾西风听见他对自己说:“小风,对不起。”
后来她在这半年里逐渐习惯了刀剑杀伐,那道伤痕却怎么也没有消掉,她偶尔抚上额角,也会呆怔片刻,却不知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顾西风在淡淡的惆怅中,率军回到桐城与枢堂汇合。
那天下了很大的一场雪,积雪已经没过膝盖,她披一身枣红色的盔甲,从马上跃下,枢堂就站在营帐前等她归来。
不承想盔甲太过厚重,压得她整个人倒了下来,一张脸埋在雪堆里,开始是羞窘地不愿抬起头来,后来是真的抬不起头来了。
枢堂等了许久没等到人,心一紧,阔步上前将她从雪里捞出,抱进怀里。天冷得刺骨,她的脸却烧得烫人。
在燕山之战中受的伤原来并未根治,她一路硬扛着病躯快马加鞭赶了回来,心神终于得以放松,风寒便汹涌而至。
夜里高烧不退,她死死握着身前人的衣角不放开,模模糊糊地呢喃:“枢堂,我们打赢了。”
一双手贴近她额头,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温柔的男声潜入她梦中:“我知道了,小风,好好睡一觉。”
她的眼角骤然滚落了一滴泪。
顾西风从不知道自己喜欢上一个人,竟然会这么脆弱。脆弱到他一句温言软语,就能让她心中酸涩,这些时日所受的全部委屈都随着眼泪倾泻出来。
离开沧澜山那么久,她想师父想师兄;在军营中备受排挤,她只能独自挺过去;她为他而出山,却连见他一面都那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