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走?晚了!”
李泽清说出这一句话之后,那道刚飞出院子的虚影顿时停在了半空中,好像有一个无形的巨手把它牢牢抓住。
女鬼逃跑不成,十分愤怒:“你为何如此咄咄逼人!我并没有害人!”
李泽清冷笑:“若是你害了人,我还能留你到现在吗?”
“你倒是个懂世故的道士。不过,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偏偏找上了他吗?”
“不想。”李泽清依旧紧盯着女鬼,但手中的斩鬼剑却并未落下。
“你不想听,可我偏要说呢?”女鬼兀自讲起了她的故事……
李家的二夫人张美景,最近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因为她的夫君夜夜都宿在别的女人房里。
那般令人嘲讽,她又怎能睡好?
她的夫君李顺意,最近新纳了一房小妾,长得小家碧玉,给人的感觉也有
些小家子气,但胜在会讨人欢心。白皙的脸蛋上两个浅浅的酒窝,再加上她声音甜美,甜甜的叫你一声“夫君”,叫的你心里仿佛吃了蜜糖般,甜滋滋的。
小妾小妾,总是越小越受宠,家中的女人们变着法子的争奇斗艳,还不是为他辛苦为他忙?
他有了新欢,哪里还顾得上旧爱?有人常得带笑看,自然也有人坐愁红颜老。这原是大富人家后院中亘古不变的真理。
下人们倒也势力,见张美景不再受宠,也就没有了往日的阿谀奉承,连她这院里都冷清了许多。
张美景心里正烦着呢,脾气本来就不好,这几天心头的无名火更是涨的厉害,总没有好脸色见人。她一使唤,下人们也是万般不情愿、爱理不理的,那副不情不愿的嘴脸仿佛也是嘲讽她,让她看了就气不打一处来。
偏偏她现在已经是失了宠的人,又能如何呢?
张美景素来是热闹惯了的人,怎么能受得了这样冷清景象?
其实照理说,张美景自己本就不是李顺意的原配发妻,本不该如此难过。当年她亦是抢了别人的夫君,而且抢的是自己一母同胞、自己亲姐姐的丈夫。
李顺意的正室夫人张良辰当年身怀六甲,身子不便,脾气也比平日坏了许多。虽然家里有一堆精心挑选的下人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但就是谁都不合心意。
张良辰就想着反正自己的妹妹张美景还待字闺中,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把她请来照料自己。总想着是自己的亲妹子嘛,同胞手足,从小一起长大,是最懂得她心的人。哪里想到,自己这却是引狼入室!
张美景这不要脸的小贱人竟然趁机勾搭上自己的姐夫,从此姐妹反目成仇。
张良辰大怒之下,就威胁李顺意要寻短见,一尸两命,以求李顺意能回心转意。可是李顺意仍旧是执意要纳张美景为妾。
张良辰万念俱灰,果真说到做到,一碗毒药毫不犹豫的喝了下去。虽然最后大人救了回来,但是孩子却没能保住……
这样惨烈的抗拒也没有用,男人变了心,非但看不到你楚楚可怜,反过来还要责怪你心狠手辣,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夫妻二人相敬如冰。
李顺意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厌弃正妻张良辰,张美景自然而然的进了门,成了李家二夫人。
可惜姐妹两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怨气积的比太白山上的积雪还要深、还要多、还要冷。老死不相往来!
任凭姐姐又哭又闹,张美景只管放声大笑。她是新人,她正当时。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见旧人哭?可惜她竟也没有笑到最后,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枉费她叫美景,居然也是美景不长,如今她自己亦成了旧人,夜夜过着以泪洗面的生活。
出人意料的是,在张美景最失意的时候,姐姐张良辰却来看她了,还带来了一位神奇药方,说是有返老还童之效。
从未见过那样艳丽的药,妖冶的桃红色,带着微微苦涩的药香,像一颗将要老去的女人心,难以琢磨的滋味。
“这是苗疆的奇药,名唤回心蛊。据说,这种药能够让女人恢复青春,然后让男人回心转意。妹妹,你何不试一试?”
张美景将信将疑,问道:“姐姐为何不先用用呢?”
有这等好事,怎肯让别人先受用?
是啊,女人真是不经老的,这才几年不见呢!姐姐那一头浓密如云的青丝竟然已经白了许多。
“你看我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伴着青灯古佛过来的,哪里还有这份心思?再说我要是能挽回他的心,当年又怎么会输给你?你比我年轻,比我漂亮,若我是他也一定选你。现在,我自然也是指望你胜过那只狐狸精。你是我的亲妹子,我难道能眼睁睁的看着外人欺负你?阿弥陀佛。”张良辰念了声佛,低头黯然道。
她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似是早已看破红尘。
一头斑白的头发看起来更让人觉得触目惊心。人老了,心也老了,这种万念俱灰的神情竟然活脱脱已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婆子了!
“好姐姐,当年我实在是对不起你。”张美景哽咽着扑进姐姐怀里,跪下认错。
“傻丫头,当年的事情,现在还提它做什么!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你要胜过那个小妖精,快把药喝了吧。”
到底是亲姐妹,血浓于水,哪里有什么化不开的仇?何况她们二人现在同仇敌忾,矛头一致对外。
张良辰一手轻轻拍着张美静的背,轻声安抚她,一边亲亲切切的唤她作小丫头,将手中的药碗递给她。两人仿佛回到了少年时那般和睦。
张美景接过了药碗,闭上眼睛,将那苦涩的药汁一口吞下。如果一切可以从头再来该有多好,希望这样也可以让时光倒流,让薄情的负心人回心转意。
事已至此,张美景也正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因为这已经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她要是不紧紧抓住,那她就什么都没有了,她可不要下场和姐姐那样凄凉!
姐姐白叫了张良辰,可是夜夜独守空房,分明是年华虚度。
从此,张美景每天都喝着姐姐为她亲手熬制的神药。虽然那药颇有些诡异之处,可是良药苦口利于病,为了赢回李顺意的心,她认了。
幸好那药果真有奇效,张美景仿佛又重新回到了二八年华,人面桃花,逝去的青春和魅力全都回来了。
真是回春了,男人的心也回来了。两人的恩爱甜蜜竟仿佛回到了从前!
一日,趁着李顺意外出,张美景故意去了新来的小妾房中。张美景对小妾早已怀恨在心,得宠的这段时间,还故意让小妾染上了时疫。
来到小妾房中,看着格外脏乱和空洞的房间,张美景的脸上闪过些许得意。她扭着轻盈的腰肢来到小妾身旁,看着小妾昔日满面春光的脸颊此刻已经是苍白无比,脸上笑容不断扩大。
“贱人,你也有今天!”张美景嘴角挂着狠毒的笑。
床上的人费力的睁开眼睛,挣扎着坐起来,苍白的面容仿佛女鬼,一双眼睛幽幽的瞪着张美景。
“哈哈哈哈,你真以为张良辰是为了你好吗?别被人算计了。算人者,人恒算之。”
只是说了短短几句话,小妾便口吐鲜血,红色的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滴在雪白的亵衣上,异常妖冶。
“贱人,死到临头还嘴硬!”张美景上去就是一巴掌。
在她现在看来,小妾说的话根本不足为信,她是在挑拨离间。
“哼,我看你才是死到临头尤不自知。张美景,我在地狱等着你,你一定会不得好死!”
……
就在这天晚上,小妾上了吊,张美景去看时,小妾早就没了呼吸,全身冰凉,唯有那双眼瞪得很大,死不瞑目。见此场景,张美景浑身一震,不由得想起了地狱中索命的恶鬼,一股恐惧朝她袭来,惊得她浑身一颤……
经过了七七四十九日,张美景竟然仿佛上了瘾一般,再也不能少了那味药。本来苦涩不堪的药汁,只因着她对它的寄往,令它变得甜蜜无比。
“姐姐,今日的药好了没有?”
张美景一见姐姐来了,顾不得先请安问好,就急忙追问那药好了没有。那样心急,那样热切,那样慌张,仿佛着了魔一般,似一头因极端饥渴而迫不及待扑向猎物的嗜血野兽。
“这是最后一服药了。”张良辰微笑着递给她。没人看清她眼中的得意与狠毒。
张美景一边喝药,一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芙蓉如面柳如眉,鬓云欲度香腮雪。没有上妆,已经是倾国倾城,那个小狐狸精又怎么会是自己的对手?
不知为何,张美景想起小妾,心中陡然间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看着镜子中自己绝美的容颜,张美景仿佛看见了小妾死时的惨状。
“啊!”张美静突然吓得惨叫一声,手中的药碗落在地上,瞬间便摔得粉身碎骨。
怎么会这样?
生命开始飞快的流逝,姣好的容颜褪去她在一瞬间老去。吹弹可破的桃花粉面变成了一朵被风干的枯萎的花。海潮般浓密乌黑的青丝像无根的稻草在烈日的狂晒下迅速褪色,白得欺霜赛雪,在空中凄然起舞,无力而绝望,温柔蚀骨,痛入心扉,而稍纵即逝。
张美景无力的瘫倒在地上,颤抖着双手指着张良辰:“你……你究竟让我喝了什么?”
“我的血啊!你以为我夜夜念佛是在为你祈祷长命百岁吗?你错了,我每晚都在滴血为咒,我诅咒你!我诅咒你不得好死!这其实是苗疆的一个古老的毒蛊,放蛊者要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为咒,让被咒者服上七七四十九日,那人可以暂时回春几天,然后就是活活老死!哈哈哈……”
张良辰凄然一笑,揭开了她的衣袖,也揭开了谜底。她的手腕分明还在滴着血,那是流淌着的无尽仇恨和怨毒。
鲜红血腥的液体染红了她手上的紫檀佛珠,异样的狰狞恐怖。
“哈哈哈哈,你以为这叫回心蛊?不不不,这叫悔心蛊!世界上哪里会有返老还童这样的好事,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用尽你余生所有的生命,换来几天青春美貌,去挽回一个早已经不再爱你的男人的那颗薄情的心。现在,你悔不悔?”
可惜世间没有后悔药,在地上苟延残喘的张美景,已经活不了多长时间了。张美景已是气若游丝。
“你……我……本是同根生……”
“张美景,你也有今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忍了整整五年,你可知道忍字是心头上一把刀?当初你们这对狗男女逍遥快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叫我情何以堪?痴心女子负心汉,那个男人负我,也就罢了,你是我的亲妹妹啊!血浓于水,哈哈哈,今天我就让你尝尝我的血!”
张良辰冷笑着嘲讽,现在想起昔日旧事来依旧是恨的咬牙切齿。现在张美景脸上那丑陋不堪的深深皱纹,怎么比得上当年她在自己心上狠狠划下的见血伤口。
两女如何共侍一夫?就算是赵飞燕、赵合德那样的亲姐妹,最后还不是争风吃醋、反目成仇?娥皇女英不过是太遥远的神话传说而已,怎么能够信以为真呢?
“你,好狠毒………恶毒妇………”
张美景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即使她心中有万般不甘……
朝如青丝暮成雪,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张美景就这样在镜子面前活活老死。而张良辰含笑闭上了双眼。她终于报了藏在心间多年的深仇大恨!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似这般如花美眷,都付与似水流年……
说到张美景惨死时,女鬼哈哈大笑起来,似是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你是张良辰?”玉拂暖不太确定的问道。
如果这女鬼所说是真的,那么,面前这女鬼就是张良辰没错了!
可是,张良辰出自大户人家,而刚才那首妖艳鬼魅的曲子分明是大户人家的小妾、楚倌章台的女子才会去唱!
似张良辰这般大家闺秀,在遭受亲姐妹的背叛后都没有想过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去争宠,为何会唱出这样的曲子?
而且唱的更像是一位行家!
难不成张良辰蛰伏的那几年还学了唱曲儿?这也说不通啊!
一个被报仇蒙蔽双眼的女人,难道学唱曲儿是用来消遣时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