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陆绅深夜回家,屋里还亮着灯,等候已久的河伯为陆绅打开门,陆绅看见付丞雪坐在沙发上翻剧本,应声回头冲他微微一笑,陆绅眯起双眼,有种幸福的感觉溢满心脏,他把外套递给河伯挂在架子上,换好鞋走到付丞雪对面坐下,付丞雪合起剧本,对陆绅说:
“可以进组了。”
陆绅揉揉额头,即使最近公司的事让他有点焦头烂额,却还是为了少年方才的笑容,毅然开拍。
剧组快速组建后,开拍的第一天,陆绅坐在监视器后面,皱眉看着秦逸生的表演。
“卡!”
秦逸抹着汗走出场景,被脸色严肃的陆绅骂了个狗血喷头,疲惫地抹了把脸,再次重拍。
这一段是让弟弟表现在哥哥离开后的煎熬。
“!”
“卡!”
“!”
“卡!”
“!”
陆绅气得摔下耳机,“卡卡卡!秦逸生,你是还没睡醒么?!能演就演,演不了就滚回学校上课!不要耽误大家时间!”
付丞雪走到陆绅旁边,把手放在陆绅的气红脖子边,陆绅一下子就有些气短,吭哧吭哧喘着粗气,不轻不重地抱怨,“……你觉得这样就能进组了?”
“先拍对手戏。”付丞雪低头在陆绅耳边说。
陆绅脸上一热,不自在地偏偏头,怒火却消了大半。
对手戏是兄弟俩如发酵一般微妙的变化。
场景有二:
一是浴室,二是卧室,与秦逸生那场戏同宅,无需更换地点,只需重新布置机位。
前情提要:
哥哥柏颀安心待在家中,让弟弟柏汕整个人极度亢奋。女友发现他越来越奇怪,拉住一下课就往家跑的柏汕谈话。被女友浇了盆冷水,柏汕也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太正常的变化。柏颀看出柏汕的低落,来安慰他。柏汕不知道怎么说,柏颀拉着柏汕进屋。
柏颀突然说要先洗掉油烟味,两人隔着门板谈话。
门是磨砂玻璃,隔开洗浴和洗漱,安装有固定的摄像头。
付丞雪走进情景浴室,正准备脱衣服,陆绅突然挥挥手。
“闲杂人等先出去!”
合作团队都是老伙计了,诧异地看向陆绅——以前不论多大的腕拍裸戏陆绅都面不改色,甚至女星脱得扭捏磨蹭,还要叱责几句。
当然……表演的者变成宝贝儿子,傻爸爸心情是可以理解的。
现场除了一名场记,一名录音师,两名摄影师,加上陆绅本人,连副导都被赶出去。
场记打牌,拍摄开始:
水流声很大,秦逸生必须一步步靠近门,贴着玻璃去听,这让人突然感觉不自在。身体被水流冲击的声音,让人浮想联翩。通过耳机传到陆绅耳里,震撼比秦逸生还大。拍摄还在继续,陆绅却忍不住摸了兜。
下面的剧情是陆绅写的,所以他很清楚会发生什么?
单纯看做剧本,陆绅可以任意把臆想加诸故事,但当故事主角变成付丞雪和别人……陆绅紧紧盯着监视器,把手放到了嘴边,调小耳机声音。
“你能帮我搓下背么?”轻缓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
降低音量之后,似乎并无法缓解多少焦躁。
下面的情节在陆绅眼前划过,却像被按了快进键一样,什么都没看进眼中,秦逸生推开门,乍然看到少年的*有些心神震动,水流从少年脸侧滑下,游走在锁骨、胸膛泡在水里,被沐浴液遮掩得影影绰绰,露出有着优美蝴蝶骨的脊背,帖服的头发被捋到身前,后颈曲线显出高雅。
秦逸生尴尬地移开眼。
“你愣住干嘛?”柏颀毫无知觉地催促。
秦逸生眼神向下,不敢抬头,就着尴尬的姿势上前帮忙。
“你怎么回事?”柏颀转身,却不小心被脚下浴缸光滑的底部滑倒,秦逸生立刻伸手,手忙脚乱地帮忙,也不知是怎样的巧合,让柏颀跌倒在秦逸生怀中。
两人对视,气氛微妙。
湿漉漉的发丝搭在秦逸生的肩上,渗透了衬衫,洗发露的花香让秦逸生有些迷惑——在他放学回家的那个下午,付丞雪坐在门口让他收留,徐徐绽开的笑容如神秘危险的夜之花,让人迷惑,就像剧中的柏汕一样。
柏汕……对了,他现在不是秦逸生是柏汕,眼前的兄长也不是他的兄长,是柏颀。这一刻,他似乎理解了柏汕的心理,面对着同样善于蛊惑的兄长。
柏汕被这种姿势弄得手足无措,不舒服推开柏颀,拜下阵来。
“哥,起来吧。”
柏颀不动,只是笑,臻于化境的精神力点缀在眼角眉梢,不动色声却满室生春。
柏颀的笑容变得撩人而古怪,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近。
“哥你干嘛?!”被柏颀堵住嘴,柏汕一把推开,愤怒地说:“你到底在做什么?!”然后转身离开。
“卡!”陆绅从导演席起身,“换场景。”
等在门外的人看陆绅开了门,纷纷进去,唯有副导奇怪地看着闷头往外走的陆绅,“您去哪儿?!”
“抽根烟。”
陆绅来到清净的走廊尽头,从二楼玻璃俯视窗外。
点燃万宝路,呛鼻浓烟充斥口腔,咽下的烟雾也无法让心情平静。
楼下正好走过一家三口,小男孩双手扯着父母走在中间,蹦蹦跳跳地跟家长分享着校园趣事,话很多——陆绅知道这才是正常家庭。
在付丞雪还叫陆诚时,他们一家三口也出去过。只不过一到人流中,他就会习惯性地双手把孩子抱在怀里,连美丽的妻子都忘到脑后。如果一家三口并行,他会走在中间,左手牵着心爱的儿子,右手被缠人的妻子挽住……似乎本能的,他就在用他的臂弯,有意无意把陆诚与外界隔绝。
他过去总以为是第一次拥有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生命,占有欲才会那么强烈,可没有一个父亲会因儿子的死痛不欲生,甚至终生不娶!
男人多是忘性大的……圈里也有过丧子的父亲,儿子遭遇绑架撕票,当时悔恨流泪,可不到半年就和妻子离婚,娶了少妻,现在一儿一女日子美满……如他这般念念不忘,还是不正常吧?
当年从护士手中接过酣然沉睡的宝儿,彼此异常的羁绊就已经写出了开头。
烟烧到指头,烫醒了陆绅,身后也传来副导的催促。
“陆导,场景搭好了!”
“……就来。”陆绅徒手捻灭烟头,毫无痛感般走向拍摄区。
拍摄中:
柏颀半夜敲响柏汕的房门,里面毫无回应。等了片刻,柏颀再次敲门,柏汕翻了个身,睁着眼睛说,“我睡觉了。”
陆绅从监视器能同时观看到门内门外。
柏颀露出无奈的笑容,“你不想见我也没关系……我只是告诉你,我要走了。”
脚步声离去的声音在夜间非常明显,秦逸生感觉到在放学的下午,看到付丞雪打算离开时那一霎的感受,像是心脏被人握紧,立刻从床上弹跳下来,猛然拉开门。
“你要去哪?”
柏颀摇摇头,“去哪都无所谓……我要走了。”
看到对方如此轻谩的态度……就像他之于对方无关紧要,连告知的义务都无!秦逸生突然感到一股油然而生的愤怒,不知道是出于自己,还是柏汕?
“滚进来!”
秦逸生用近乎粗暴的动作,把付丞雪拉紧房间,低于兄长的身高却爆发出凌然气势,这让围观人士都吓了一跳!
几乎都是看着秦逸生长大的,对他八面玲珑的性子也有一定了解——以前被陆绅带进组,就乖巧地坐在一边玩自己的,说话细声细气,从不发脾气,更是很少见他如此暴怒!
秦逸生把柏颀压在墙边,凶悍地盯紧那双笑时如桃花芳菲,不笑时又略显孤高的眼,说:
“你到底想要什么?”
柏颀露出些微困惑,而后无奈,不知怎么解释的笑容,“你觉得……我又能是想要什么?”
秦逸生感到脑中充血。
“还装什么?从一开始不就设计好了?”包括现实中种种突如其来地示好。
柏颀愣了下,突然就变了脸,脸上不再困惑、犹豫、无奈,反而略微挑逗地说:
“你觉得呢?”
通过振鸣发声法,尾音勾起的语气助词露出点惑人的意味。
秦逸生这时的表情变得非常复杂,已经无法从角色剥离,或者进入角色,他觉得眼前的付丞雪与剧本里把弟弟玩弄于鼓掌的哥哥是同一人,而他与柏汕也不分你我,同样被这个人搅乱。
挣扎、犹豫、痛恨、奢望、放纵、克制。
种种情绪从眼中迸发,旁人惊艳于秦逸生的表演,柏颀却露出诡异的笑容,唇瓣微启,舌尖漫不经心在齿尖划过的弧度,泄露出欲拒还迎的姿态。
秦逸生双眼一红,狠狠拽下柏颀的头,咬上付丞雪的唇。
“卡!”
“陆导?!”
副导惊讶且不理解地看向陆绅,两个演员正入佳境,顺理成章地吻完就大功告成,怎么……?
“吻戏删掉。”陆绅独断专行地说完,吩咐,“准备下一条!”
下一条,就是之前连连ng的煎熬戏。
前情提要:
柏汕叱责哥哥扰乱了他的生活,却在赶走哥哥后,心情焦躁,开始寻找哥哥留下的线索,猜测哥哥的去向。
这会儿中场休息,付丞雪坐在一边,指出秦逸生在上一场表演中并没有运用到精神力,眼中感情迸发的好时机都错过了。
秦逸生准备上场时,情绪还不到位,付丞雪想了一下,拉住背对他的秦逸生,说了番暧昧不清的话:“……你之前说过,我们还太小,没到可以放纵的时候……但我觉得虽然不能做出格的事,但两情相悦,很多事也情不自禁。”
秦逸生额头一跳,回头撞上付丞雪认真的眼神,对方还继续笑道:“你觉得……我去宫戚那里,只是盖棉被聊天么?”
付丞雪这满怀恶意的笑容还真像手握镰刀的恶魔。
“你竟然!”秦逸生抓住付丞雪的肩膀,眼中熏蒸过度一样,模糊,充血,失去冷静。
付丞雪不受影响,推推秦逸生的肩膀,“上去吧!”
秦逸生混沌地走进场景,脑中像分裂一样,一边是柏汕的煎熬,一边是秦逸生的愤怒。
他在柏颀的房间里无头苍蝇一样翻找,电话本、邮箱、通讯上网记录、日记、发票,一切蛛丝马迹都不放过,然后,他从书本里发现了一张照片。
非常破格的床照。
从头到脚皮肤裸露,灼人眼球的吻痕遍布全身,从脖颈到胸口,女人的唇彩,指甲留下的划痕,镜头的边沿是女人卷曲的长发……秦逸生几乎可以想象到,当付丞雪和宫戚亲密时,会出现的内容。
那一刹骤然晴天霹雳,后电闪雷鸣。
理智被突击地灰飞烟灭,心脏遭遇奔涌的海啸,几乎被猛然袭上心头的各种复杂感情所淹没,目光锁紧付丞雪照片里的表情。
少年手里还点着事后烟——秦逸生从未见他抽烟,尼古丁过敏让付丞雪成了绝烟体,可照片中,少年眼角带着余韵未退的春色,笔直的长腿交叠在一起,半靠着床头惬意地回眸,烟雾袅袅,遮住半只眼,让付丞雪的视线显出迷离,嘴角挂着餍足的笑。
好似刚刚饱食一顿。
熊熊烈火从胸口燃烧,一路攀升,让秦逸生理智受怒火焚烧——他恨不得掐死这个让他人生第一次体会到如此深重的痛苦的少年。
撕碎考验心脏的照片,扔在脚下。
秦逸生步伐狼狈,发疯地砸毁肉眼所及的一切物体……杯子、座机、桌子、电脑……砰!哗啦!咚!声音不止。
坐在废墟中,秦逸生也慢慢冷静下来。
拿出兄长抽屉里的烟,这是他第一次接触这种原本一辈子都不打算接触的东西……呛得涕泪纵横,却坚持一口一口吸入肺中,烟雾弥漫,眸中露出平生少见的迷茫。
与煎熬。
“卡!”
众人都被秦逸生充满张力的表演惊得说不出话,付丞雪走过去要取下秦逸生的烟。
秦逸生偏头躲开,盖住双眼,“起码现在……我不想看到你。”
对一个初次入戏的人,付丞雪除了说好,还能说什么?正打算离开,后面传来秦逸生的声音。
“……你真下贱。”
语气中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痛与泣声,也不知在说剧里的照片,还是宫戚的事,付丞雪眨眨眼……他前世并不了解秦逸生,所以一直以为秦逸生也憎恨着他,才会下狠手,重生后才发现秦逸生这扭曲的表达方式,如今只是再次确认了。
付丞雪背对秦逸生缓缓露出笑容,迈步离开……秦逸生前世为了私欲把他打落泥地,他怎么可能毫无怨尤就和好如初?只不过,报复的方法不一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