颁奖典礼前夜,付丞雪翻着手下的文件思索……扳倒陆绅的最后一步剧,叫“患难见真情”,表演地点就在明天菊花奖的现场,计划中:
剧本安排是——
首先,通过中间人买通舞台布置的工作人员,设计陆绅受伤。他会“大惊失色”地跑上台,因为“六神无主”而“真情流露”,暴露关系。
接着,趁陆绅住院,绯闻漫天时,开新闻发布会“一力承担”,彻底把这顶“行为不端”的帽子在陆绅头顶扣实,发布会的台词会隐晦地暗指陆绅的更多罪行,让人想入非非怀疑陆绅诱骗未成年。
或许这时会有“真爱论”出来辩解,陆绅的公关也会开始洗白,他可以先任由他们蹦跶一会儿,等足够的群众开始摇摆不定时,陆绅当年混迹富婆裙下,潜规则明星,涉黑的种种资料就会被摆到舆论的案桌上,甚至跟陆绅最近闹新闻的苏镇雨,花解元等人的黑料也会涌出,为“蛇鼠一窝”添砖加瓦,彻底把陆绅拉下泥潭。
付丞雪合起厚厚的文件夹,手里的这沓证据,就包括全童预赛时艾希帮他收集的那些。
站得越高,跌得越狠,感到被陆绅欺骗,甚至蒙蔽感情的群众会从替陆绅辩解的盾牌,变成指向陆绅的利剑……而他,敢作敢当,年纪小遇人不淑,只要顶住浑水摸鱼的黑,和陆绅团队可能会有的反扑,就能脱身。
想……是想好了。
付丞雪辗转难眠地熬过一夜,或许是睡眠不足,让他在第二天有些精神不济,宫戚敲开门看见他的脸色就皱起眉,但是没有多说什么。付丞雪坐在宫戚的车里,赶往菊花大楼的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
这个心不在焉一直延续到他上台表演。
再混混沌沌地领完奖,等到陆绅上台,连粉丝都交头接耳地说:“教主是不是病了,感觉都根本不在状态嘛!”
陆绅站在舞台上说话,天花板上悬挂的吊灯微微晃动,却只有付丞雪注意到了,把精神力灌注在眼中,那细微的晃动持续着……付丞雪甚至在脑中天马行空地想着,要是砸下来,砸死那个不省心的男人去陪他母亲多好?
宫戚就坐在付丞雪旁边,看到付丞雪因激动而颤抖的手,“紧张?”
付丞雪心不在焉地点头,神色仍然恍惚。宫戚脸部肌肉抽动一下,才抬起没有带手套的手,放在付丞雪的手背上。
陆绅正发表感言,余光中看着那两人的互动,忍不住讽刺。
脑中环境预警拉起长鸣,付丞雪警觉地抬头看见吊灯连接的线正逐渐下滑,摇摇欲坠。脸色瞬间变白,脑中也有点懵——明明时间都是让系统计算好的,分毫不差,可操作人员并非系统,人工的失误使警报的状况更加严重,系统秒算出位置、角度、重力后,预警:
【危险示警:此角度会砸中目标脑部,轻者伤筋动骨,重者植物人,甚至当场死亡。】
付丞雪脑中瞬间闪过无数零星的想法……前世的,幼时的,残留的记忆,长时间的恨意,这些突然拥挤在一起的思绪让他的脑袋都块爆炸了!他想让陆绅身败名裂,却从未想过让陆绅死,尤其当吊灯毁坏的程度超出他的想象。
宫戚扯着付丞雪的手,付丞雪却仿佛除了台上的陆绅谁都没有看到。那之后付丞雪完全忘记自己做了什么,就好像被本能驱使——
台上发表讲话的陆绅猛然被人推倒在地,台下一片不解的惊呼,很多人甚至站了起来,毕竟昨天才传出两人牵手离开的新闻。陆绅也被这状况惊到,伸手推开突然发作的付丞雪,就是那一下,让付丞雪没能躲开,头顶吊灯轰然坠下砸到身上,骤然突变只来得及在众人眼中留下飞逝的剪影,就被吊灯迸溅的碎片模糊了视线。
也让陆绅心脏紧缩,近乎窒息!
台下的宫戚同样脸色刹变,猛然站起,又重重砸回——前者是紧张,后者是腿软,这一来回让他冷静了些微,双手扣住椅子扶手,有什么腥热的液体翻滚到喉头,脑中响起付丞雪昨天说的话:
〖……我母亲死时,还把他挂在嘴边……他毁了我的过去,我为什么……不能毁了他的未来?〗
宫戚知道:他不能上去,起码现在不能。
飞溅碎裂的玻璃划伤陆绅的脸,也造成前排演员的慌张混乱。
碎片坠地,付丞雪瘦长的身躯严严实实地遮住陆绅,半个身子覆盖男人,身上大大小小被玻璃划伤的口子,碎片迸溅的轨迹划出一道道血淋漓的痕迹,硬生生被扎成刺猬,一条大腿甚至还埋在吊灯残骸下,看不出情况,就见血染了一地。
这惨烈的状况投射在陆绅眼中,男人就被一种成分复杂的怒气席卷心脏。陆绅不知道是气自己,还是气冲动的少年,他甚至连动都不敢动,生怕少年的伤势因他的莽撞再加重分毫。
陆绅脑中搅成一团乱麻,急得眼都红了,台下闹哄哄的人群还在添乱,沉着脸厉声低吼:
“叫救护车啊,一帮蠢货!”
付丞雪眼皮轻动,恢复了些微意识,眉间的褶皱却怎么也化不开了,一张脸苍白得血色全无,额头布满冷汗,语气甚至冷淡。
“……没事,不是很疼……我自己跑得慢,与你无关。”那冷淡似乎是拨开小白花的伪装,露出冰冷的獠牙,食人花比陆绅更懊恼,自己的冲动。
过了一会,付丞雪疼得意识不清,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像小猫崽一样哼哼。趴在陆绅的胸膛上,抖着唇,模糊地唤着:
“疼……疼……我好疼,陆……ba……”
陆绅没有听清后面的爸爸一词,只以为那含糊不清的名字是在叫他,顿时心中激荡,什么都顾及不上,好像周围一切都从三尺之外被屏蔽,眼中、心中只有那个为他奋不顾身却累得自己受伤的少年,仿佛认命了一般,五味杂陈的心绪渐渐汇聚在眸中,由混沌变明晰,竟是深沉的在意。
大庭广众之下——轻轻吻上付丞雪的脸颊、额头,爱怜低语:
“乖,再忍一会儿,马上就不疼了。”
“我天呐!”台下众人捂住嘴惊呼,“这是要出柜的节奏了?!”
记者的闪光灯响成一片,宫戚脸色黑如鸦翅。
这段变故很快就上了报纸,大小周刊调侃的力度都不对调,好像一群被打乱脚步的前线士兵。
《菊花奖吊灯疑被动手脚,陆绅遇险!》
《付丞雪美人救英雄,原因为何?》
《陆绅当中亲吻付丞雪,疑似出柜?》
《付丞雪舍己救陆绅,宫戚黑脸,情变?亦或三角恋?》
似乎因为事件的严肃性,往日里陆神教主的调侃称谓全都消失。
站在医院走廊外,陆绅把助理递来的几分报纸扔进垃圾桶,走廊尽头的窗外可以看见祈福的粉丝被保安拦在楼下,拉出的横幅有些搞笑:
【受伤不怕,咱有激光!】
【钱多不怕疤,教主不要怕!】
【哪怕外面风向变,莲桃水仙依然在!】
——可以看出,付丞雪的粉丝依然是少有的坚贞。
回到病房中,付丞雪正在玩手机,还奇怪地问他:“怎么都连不上网?”
“有辐射,屏蔽了。”
陆绅走过去拉上窗帘,回头看着付丞雪。
付丞雪打上了石膏,白色纱布从头包裹到脚,就露出乌黑明亮的眼,仿佛能照进人心最隐秘黑暗的角落。
昨天的检查结果是右腿骨折,和一些虽然多却不太深的伤口。
挑开伤口清理碎玻璃时,少年手指不停打颤,脸上的血色一直没恢复,陆绅坐在一边也像这样看着,少年抿唇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容,看得陆绅这个自以为铁石心肠的老男人都忍不住刹那心悸。
像春寒料峭中的花蕾,枝叶颤颤,花瓣微舒,挂着莹润晨露,在薄光中娇弱地晃动。
一下、一下,晃进陆绅心底。
落叶,扎根。
虽然明知那是糖衣包裹的假象,就像哄骗小孩的糖皮药。
入口时甜,回味的却是苦涩。
但起码,在还是甜蜜的时候……他想要多品尝一会儿,这自宝儿死后再次恢复热度的心脏。
“要去上厕所么?”
陆绅问完,付丞雪露出尴尬的表情,点头,被陆绅扶着单脚蹦哒,陆绅一伸手,就把他抱起来,竖着扛起,拖着屁股……这让付丞雪愣了一下,这怎么那么像他小时候被抱住的方法?
洗脸时,付丞雪看着镜子调侃,“像不像木乃伊?”举着粽子一样的手摸摸脸又摸摸头,看到镜子中照出身后陆绅沉默的表情,随口感叹:“幸亏没伤到脸。”
陆绅脸上的擦伤已经结痂,付丞雪看着看着,忍不住抬手想摸。
陆绅冷着一张俊脸如往常般看他,也不说话,目光幽深,就如同前几日般采取冷处理,明明行为贴心备至,偏偏表情硬若顽石。少年看到自己形状可笑的手,举起,又自嘲地放下,微带点失落的叹息:
“留疤就太可惜了。”
付丞雪又转回镜子看了会自己的脸……他最怕重蹈的覆辙,就是毁容。
躺在病床上被阳光晒醒的早上,恢复意识的第一时刻,他就在反问自己:为什么要为了这个男人如此冲动?!那些不由自主地本能简直是在嘲笑他之前的机关算尽,让他的恨意变得进退两难,像是横在心间的石头,平白膈应人……甚至现在,他都没想好要怎么排遣那些不吐不快的前世怨愤。
陆绅手机的来电闹铃拉回的付丞雪的思绪,看向陆绅,“你先去忙你的吧。”
陆绅的手机从昨天到今天响了数百次都有余,陆绅正准备关机,“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报纸网络上的风云仍在持续,连之前付丞雪夜宿陆绅公寓的新闻都被人挖出。
《两人共度公寓,付丞雪疑似潜规则上位?》
《公寓楼下驻留,付丞雪疑似单方面纠缠?》
《片场旷工真相,奋不顾身为蓝颜,陆绅病房外发现付丞雪!》
舆论一面倒地偏向他,陆绅看出这是杜如梅自作主张的手段,甚至可能是出于嫉妒,他并不担心这个,之前已经让白绵绵处理危机,为两人的关系洗白,而且宫氏的公关应对是出名的好,这会儿没有动作想必是等待时机。
陆绅猜测着,这时又一封封即时信息不停发送进来,按向关机键的手顿住,点开后,陆绅眼神逐渐深沉,像是密不透风般压抑,抬头,深深地望着付丞雪。
付丞雪不知道陆绅看到的是什么内容,脸色突然变得这么吓人,心中一瞬间猜测是计划泄露了,不动声色地问道:“怎么了?”
陆绅合上手机,垂下眼,不知想什么,再抬眸时神色如常,“没事……从今天开始,你就先住我那。”
安排好付丞雪,陆绅再次打电话给白绵绵。
“准备新闻发布会。”
当天夜里,付丞雪被陆绅的保镖簇拥着,从地下停车场回到陆绅的别墅,秦逸生已经睡了,付丞雪就悄悄地收拾东西进了打理好的房间,河伯已经帮他把日用品全部准备好了。
登堂入室的第一夜,付丞雪就接到宫戚的电话,页面显示着连通中,要不是还能听见宫戚的呼吸声,还以为人从电话前离开了。
“怎么不说话?”
“喂喂?生气了?”
“真是的……”付丞雪躲在被窝里,用低低软软的声音求饶,“让你担心是我不好……不过我都受伤这么严重你不来医院看我不说,还来指责我?”
手机那头呼吸一顿,没有说话。
付丞雪打开台灯,把包成粽子的形象自拍下来,专门给石膏来个特写,发送过去,如泥牛入海,消息全无,过一会儿就滴滴滴断线……付丞雪不禁思索,难道撩拨过头了?
再打过去,已经关机。
付丞雪皱眉放下手机,裹着被子睡下。
一刻钟后,窗户传来节奏清晰的敲击声。那节奏很熟悉,就是付丞雪手机铃声的拍子,付丞雪惊得从床上坐起,光着脚去开窗户。
“你怎么来了?”
付丞雪把人从窗口迎进去,“我没记错的话,你家离这可有半个小时车程。”
宫戚转身,露出背后的血迹,付丞雪一把就抓住人,压低声音质问:“怎么回事?!”
宫戚冷眼看着付丞雪,冰湖上泛起雾气,让那双蓝眸显得湿润,伸手去扯开付丞雪的睡衣,想要一看究竟。付丞雪任由宫戚动作,复问一遍:
“背上到底怎么回事?”
宫戚举轻避重地说:“撞车。”这语气平平的叙述,却让付丞雪听出点揪心的疯狂来?
“严重么?”
宫戚深深注视着少年,“……没死人。”
处理完宫戚的伤口,问明只有宫戚受了擦伤,没连累到旁人,付丞雪弯腰放置医药盒,回头就被混血大男孩抓住,就像大老虎把小狐狸压在肚皮底下。在付丞雪惊讶的目光中,把少年的手指按上自己的薄唇。
“eshabedichsehrvermisst.”
【它很想你。】
又把手指下移,放置在左胸膛。
“esut.”
【它很胆小。】
能说……听不懂德语么?
内置语言翻译系统的付丞雪咬住嘴唇,“……我很抱歉。”
宫戚把唇埋在付丞雪被绷带缠住的头部,印下一吻,郑重地说:“我原谅你。”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陆绅充满磁性的淡漠声音透过门板传来:“你还没睡?”
宫戚眼帘微沉,脸上的表情变得有点别扭,像是发起了少年的少爷脾气,突然托起付丞雪,低头亲吻。门外又轻敲几下,传来陆绅不耐烦的声音:“说话。”
付丞雪被撩拨得有些腿软,愤恨地咬上使坏的宫戚,伸手恶意抚摸宫戚的脊背,这些都是往日里不会出现的过激行为,手下的身体立刻就僵硬起来,宫戚抬高头,俯视付丞雪,付丞雪嘴角偷腥般的笑容还残留痕迹。
大老虎不悦地打了个鼻息,一爪子翻过狐狸露出肚皮,直击要点。
门外久等不到回答的陆绅还以为是小孩说梦话,抬腿就就要离开,门内又响起一声低叫。陆绅使劲拧了拧被反锁的门把手,说话的声音终于不再平淡无波,“是不是疼醒了?”
付丞雪瞪着压在身上的高大身形,胸前湿漉漉一片,脚底都热得起火了,一条腿戴着石膏无法移开,另一条又被压在对方腿下无力反抗。
门外脚步声离开,付丞雪不由松了口气。
几分钟后脚步声再次靠近,还带着钥匙叮当撞击的响声,付丞雪立刻推开还压着他的宫戚,起身下床。宫戚看少年一蹦一跳心疼难受,把人抱到门口,才皱着眉一脸嫌恶地屈尊躲进厕所。
打开门后,付丞雪衣衫凌乱面有薄红,身后床单皱巴巴的,有着翻滚的痕迹,低着头说,“恩,我睡熟了,没听到……恩。”
“我知道了。”陆绅眸中微微变化,不动声色。
打发走陆绅,宫戚不放心付丞雪,不顾反对,坚持留下过夜。
付丞雪伤在背上,宫戚就让他趴在自己怀中睡了整夜,连付丞雪梦中迷迷糊糊地翻了几次身,宫戚的姿势都从未改变过,甚至每次付丞雪翻身,都立刻张开眼,看有无压到伤口,才再次闭眼。
付丞雪半夜口渴,宫戚就拿着杯子半抱起少年,忍下生理性厌恶——就像他之前亲吻付丞雪那样,宫戚一口口给少年喂水,付丞雪还未睁开眼,就喝完水再次迷迷糊糊地睡下。付丞雪疼得哼唧,宫戚就伸出手,有节奏地轻拍少年背部,让付丞雪慢慢进入深眠。
床头的闹钟滴答滴答走着,他拍了许久,拍子节奏都能和秒针渐渐重合,宫戚的蓝眸穿透黑暗,盯着付丞雪的睡脸,在额头印下一吻。
满怀爱意在胸膛中鼓动,如澎湃的诗歌,浪漫,让人奋不顾身。
『……人生回转,像冬去春来的复苏……他即为你的生身之父,这幸运让人羡慕,亦惋惜,若能颠倒易换,你会成为我身上的肋骨,心间的花朵,脑中的思绪,连一刻都无法分割,倾尽所有……哪怕被憎恨如斯,若能一世难忘,也必是幸运之极的落日霞光。』
黎明时刻,宫戚从黑暗中睁开眼,给付丞雪掖好被角,从窗户离开。
…………
起床后,付丞雪从楼梯蹦下来,秦逸生坐在大厅。电视开着,连通局域网,正播放陆绅新闻发布会的网络直播。
时间是周六早九点,网页随聊板块半秒能翻过一页,同步收看的人不少。哪怕是夸大其词写陆绅和苏镇雨“激吻”的,也心知肚明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东西,和大庭广众下亲吻同性完全是两个概念!
若是小人物谁管你是卖还是恋爱,而两位主角可是华夏最火的两位!
神级导演与纵横影视歌的黑网教主!
付丞雪往日跟男性传绯闻,多是调侃意味,因本人并未表现任何越界行为,注意距离。毕竟,不让交男盆友,难不成还不允许被人倾慕啊?网上哭着喊着跟教主微博求爱的二代们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可……牵手?旷工?
这都是从来没有的事!就连传闻中的正宫娘娘宫戚都没这类新闻,更何况一向爱惜羽毛注意公众形象的陆绅第一次为另一个人急成这样?!
这时就有人不免想到陆绅的儿子秦逸生,所有自称眼睛雪亮的网民都发誓看出了基情,有幸吻到教主手背又在片场占领嘴唇,其父陆绅不遑多让,额头、鼻梁、脸颊、下巴全吻了个遍。
#该死的!我家教主冰清玉洁的肌肤都被你们家占领了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