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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听得目瞪口呆。

她看着海礁,半天说不出话来。

海礁能理解小妹此时的心情。他平躺在炕上,想起当初自己在新君幄次外听到这些话时,那如同被天雷劈中了脑袋一般的感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如今回想起来,他还挺佩服自己,真不愧是重活了两世,活过两辈子的人,见识广博,临危不惧,听到了如此惊人的隐秘,居然还能冷静地判断出局势,然后果断选择转头搬救兵,而不是呆立原地,直到帐内的人发现自己,由刺客杀他以除后患,又或是被其他人察觉到动静,在事后寻机会灭他的口。

他之所以会在事后得以顺利地论功行赏,平步青云,主要是当时他匆匆来去,没有惊动帐中人就直接转头去搬了救兵,又及时赶回来救下了七皇子,让帐里的人都觉得他速度太快,不可能有空闲留下来偷听到多少机密。除此以外,兴许也有陶阁老、周家父子、涂将军以及金嘉树的情面在,他才逃过了一劫。否则当日在场的刺客,哪怕是当时不曾被杀或自杀的,所有活口都在事后被灭了口,对外只说没有活下来的人。他这个无意中撞入的小人物,哪怕是立下了微末功劳,也别想能轻易逃脱过去。

即使他完全没有露出破绽来,事后也依然有人私下来找过他,问他当日是如何发现新君幄次内有异样的。他只说是跟着小太监走近,小太监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忽然丢下他闯进帐中,然后就有血污泼到帐上,又有新君悲愤呼唤小太监名字的声音。他立刻就觉得不对劲,转身找周四将军去了。

他其实也不知道该找谁的,只知道帐内必然有大事发生,换作是别人,他可能还会怀疑是否足够可靠,会不会被孙家人或宗室收买了。可对于周家的人,他有百分百的信任。而周四将军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听了他的报告后,立刻召集了人手前往幄次,就只比他晚一步到达,及时救下了新君、太皇太后、太后以及内阁诸臣。

当时,但凡周四将军有半点迟疑,担心他报上来的消息有问题,会不会是什么人设下了陷阱,要引他领人带着兵器闯入新君幄次,陷害他一个谋逆的罪名……新君等人都不会这么顺利平安脱身。

因此,海礁对周四将军的信任,使得他找到了正确的援手,也为自己挣到了一份大功劳;而周四将军对海礁的信任,也使得他有了第二个救驾的机会,立下更大的功劳,无论是新君母子兄弟,还是内阁的文臣,都要承他的情。

海礁面对某些人的试探,成功蒙混过关,过后无论是新君还是太皇太后、许太后、七皇子康王以及内阁众臣们对他都十分和气欣赏,想来他已经不用担心会再有被灭口的风险了。可他回想起当时的情形,还是忍不住捏了一把冷汗。

他告诉海棠:“这些话,我只敢跟小妹你提一回,往后就会彻度忘掉这件事,无论跟谁都不会说。就算是对着爷爷、阿奶、二叔、表叔公他们,我也不会说。对周奕君和小金也不会说……哪怕他俩可能也是知情人,我也会把这个谎撒到底的。所以,小妹你……”

海棠立刻道:“我也会当作没听见,不知道,只有在跟哥哥你单独相处的时候,才会谈论这件事。”

海礁见小妹明白事情轻重,也松了口气。但他马上又说:“就算只有咱们兄妹俩单独相处,也不要再提这件事了。你把它忘掉,只当从来没听我说过这番话吧。”

他实在是不敢冒一丁点儿的风险。

海棠默默点头,但还是忍不住提出质疑:“这件事会是真的吗?只有刺客这么说,那太皇太后和陶阁老他们就没反驳回去?”

海礁叹道:“太皇太后与陶阁老都不知道此事真假,如何能反驳回去?如今朝中已经少有比孙阁老资历更深的老臣了,即使有,当时也不会在御前当差,不可能看到这件事的发生。所以,孙阁老说有,根本无人能证明他在撒谎。”

海棠眯了眯眼:“先前大行皇帝驾崩时,宗室里两位老王爷好象受了很大刺激似的,冲着大行皇帝与周太后发火,就是为了这件事吧?孙美人在大行皇帝面前提起了这件事,把人气死了?”

海礁默默点头。

他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当时在场的人,无论是太皇太后、许太后、新君还是内阁诸臣,都对此事三缄其口,闭而不谈。哪怕两位老王爷大发雷霆,指着大行皇帝骂得难听,还叫来了纪王等人,事后也不曾被问罪。如今的皇室与内阁,一心想要瞒下此事,不让消息外泄,若说这话全然是谎言,只怕也有几分真吧?

大行皇帝登基三十多年,一直对孙家父女宠爱有加,偏爱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这里头应该不完全是因为孙美人乃是他的真爱,又或是孙阁老助他成功变法革新之故。他们知道他最大的秘密,所以他哪怕对孙阁老有再多的不满,甚至都把人直接踢出内阁了,也依然不愿意对孙家下狠手,反倒一再要求继承人要善待孙家父女……

把柄落在别人手中,他又怎么硬气得起来呢?

可海棠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他是怎么得手的呢?先帝御前难道无人发现吗?”

海礁并不知道多年前的往事,但他听到陶阁老反驳刺客时说过的话。

陶阁老当时说了,先帝驾崩时,跟前有常贵太妃和安王的生母张德太妃在,皇子中只有时任储君的德光帝,可内阁首辅与吴文安公都在场,只不过多了一个当时仅是四品小官的孙阁老罢了。倘若德光帝当真弑君,即使吴文安公与孙阁老会因为女儿嫁给了德光帝而为他遮掩,内阁首辅也因为事后与孙阁老成了儿女亲家,而跟他达成共识,闭口不言真相,那常贵太妃与张德太妃呢?这两位太妃都有皇子是皇位热门候选人,但凡储君有半点罪过,都不可能保持沉默的。

就算常贵太妃很快就殉葬了,也还有一位张德太妃,活到两三年前才薨了。她每年都能见到儿子安王,每月都能见到儿媳安王妃。她在世时几时说过德光皇帝有过弑君之举呢?

刺客曾反驳,说张德太妃妇道人家,可能根本就没发现真相,这并不出奇。可德光帝一旦知道先帝有意废储,绝无可能坐以待毙。若不是他害了先帝,先帝又怎会来不及下诏易储,以至于让并不满意的储君继承了皇位?

陶阁老再一次驳了回去:无论先帝说过多少次要废储的话,实情是他从来没有正式下过旨意。况且当时安王与纪王也都犯了大错,没少被先帝训斥,这才让德光帝顺利上位,成为储君。哪怕先帝对这个储君有再多的不满,只要他没有下诏废储,德光帝便始终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若孙阁老的话是真的,为何三十多年来一直闭口不言?难道他不是因为失去权势,才撒谎污蔑大行皇帝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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