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的意见重要吗?
非常重要,因为有可能会导致内乱!
大汉倡导以孝治国,刘启身为天子,哪怕是在明面上做功夫,也不能直接做出忤逆窦太后的事情来。
然而众所周知的是,窦太后属意胶东王刘彘为太子。
这不是一件能够轻易改变的事情,因为备受窦太后宠爱,本身也有巨大影响力的馆陶公主也参与其中。
馆陶公主的女儿陈阿娇,与胶东王刘彘有了婚约,这就是利益一体。
夺嫡之事只有成功与失败,没有别的出路可走。
已经是压上了注码,她们也是别无选择。
刘启很清楚这一切,所以他只是先行吹风,希望当风吹到了窦太后的耳朵里后,太后能够做出最为正确的选择。
毕竟若是没了窦太后的支持,王娡姐妹与馆陶公主什么的,又算得了什么?
窦太后自然是受到了风声。
她的好侄儿窦婴,也是参加了宴会的。
窦婴此人乃是窦家的出众人物,不但能力很强而且眼光很好。
早在梁王刘武得窦太后支持,想要成为皇太弟的时候,窦婴就旗帜鲜明的支持天子,还为此狠狠得罪了窦太后。
不过毕竟是一家人,后来在袁盎等人的说和下,还是关系恢复如初。
“太后。”
得到了应允,可以重新出入长乐宫的窦婴,正在为窦太后介绍名医“这位是河间名医关傅,尤擅眼疾。”
窦太后倒是没太过于在意,毕竟这些年来数不清的人从各地请来了数不清的名医为她看眼睛,可惜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如此,就有劳神医了。”
一番检查之后,名医关傅愧疚行礼“太后赎罪,小民无力医治。”
的确是无力医治,因为窦太后得的是老年性白内障。
这种病症哪怕是在现代世界里,药物治疗都没什么太大的效果,得通过手术才行。
在大汉这儿,那就更是药石无用了。
窦太后倒是没生气,嘱咐人赏赐了几匹绢送名医出宫。
这边窦婴说了会闲话,这才转移话题到了正事上来“太后,中山王扬国威于塞外,破匈奴大部之王庭。斩其王,灭其部。功勋卓着乃天纵之才...”
一番吹捧过后,窦婴小心翼翼的看着一言不发的窦太后,轻声说道“如今太子之位空悬,中山王英武不凡,可为太子呼?”
窦太后没有说话。
她知道自己侄儿这话是替人传言,真正问出这句话的,其实是她的儿子刘启。
窦太后不说话,窦婴也不敢追问,椒房殿内一时之间陷入了无边的沉寂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窦婴感觉腿脚都已经发麻,暗自想要活动一下舒展筋骨的时候,窦太后终于开口了。
“听闻刘胜派人来长安城献俘了?”
窦婴愣了下神,随即应声道“是,听说派来的人是汲暗,数日之前已过栎阳,明日即可入长安。”
“那就先见见刘胜的功劳吧。”
窦婴心头一喜,急忙行礼应声。
“喏。”
第二天一早,汲暗带着献俘的队伍出现在了长安城内。
此时长安城内没有多少平民,不过却是依旧在通往未央宫的道路两旁集结起来了大批欢迎的人群。
这些人大部分是从城外征召而来,剩下的则是各家勋贵府邸的人。
虽然不少人是被叫过来撑场面的,可也有许多人是主动过来看热闹的。
毕竟汉匈百年战争,这等辉煌的胜利还是第一次。
当先而来的是一屯汉军骑兵,走在最前边的骑士手中还捧着个木盒。
没错,此人就是生擒了白羊王的闻喜,而他手中木盒内装着的,就是白羊王的首级。
闻喜虽然只是长城军团一小兵,可却是立下了泼天的功劳,在战场上抓获了匈奴人的一位王。
这等功绩,自然是要封侯的。
李云泽无权封侯,所以就将其安排在了献俘的队列之中,由天子来进行封赏。
迎接着四周无数道打量的目光,年轻的闻喜面色有些紧张。
看街道两旁人群服饰的华丽程度,就知道身份不低都是往日里见面就得行礼的贵人,自然心头紧张不已。
不过只要低头看着手中的木盒,他心中的紧张感顿时就会消散无踪。
这哪里是什么首级,这分明是他们闻家全新的族谱啊!
他不但能上族谱,还得是族谱第一页!
以后他也将成为围观人群的一份子,穿着华丽的服饰成为贵人。
汉时出人头地,就是这么淳朴。
心神大定的闻喜,昂着头策马前行,心中再无丝毫初到长安城的惶恐不安。
在骑兵的后面,是多达上千之众的俘虏。
除了白羊王被直接处斩之外,白羊部的当户,国相,且渠,都尉,大当户等等,以及有身份的女子孩童基本上都在这里了。
这些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精神萎靡,身上还被绳索捆着步履蹒跚的前行,可谓是颓势十足。
然而,这正是长安城内外众人所想要见到的!
当初这些人的父兄们骑着马破关而入,甚至杀到了甘泉宫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欢呼声不绝于耳,甚至有不少围观的人向着俘虏们扔石头。
不过好在汉时人的心气很高,很快就有人阻止了这等自甘堕落身份的事儿。
在俘虏通过之后,是缴获物资的大车。
装满物资的箱子都被打开,露出内里数不胜数的各色宝石,药材皮子,手工艺品,香料器皿等等等等。
最多的,则是堆满了大车的各种旗帜号角。
嗯,还有白羊部内有身份的贵人们,所使用的盔甲兵器。
这些盔甲兵器上并未修复,上面染满了血渍与刀枪剑戟留下的痕迹。
这是什么?这就是硬邦邦的战功!
打赢了,消灭了敌人才能缴获这些东西。
再有就是,白羊部用来祭天使用的各种祭品。
从中原王朝的角度上来看,缴获人家的祭品,就等于是断绝了人家的祀传!
换做春秋战国时代,这就是灭其国断其社稷了。
队伍的最后,才是此次入长安城献俘的正使汲暗。
汲暗的手里也捧着个木盒。
只不过他的木盒里不是谁的首级,而是白羊王的金印,匈奴大单于给白羊王的敕书,白羊部的重要户籍资料等等。
这些东西,都将交付给天子刘启,然后用来祭祀太庙。
面无表情的汲暗,看着街道两侧的那些勋贵们。
‘用不了多久之后,我也会成为其中一员。而且比起这些靠祖宗荫功的废物们,我是靠自己的本事!’
未央宫,清凉殿。
刘启早早就等候在了这里,文武百官勋贵皇亲们,也都分别落座等待着。
这是汉匈多年战争以来最为辉煌的胜利,谁都想要参与其中与有荣焉。
不过此时殿内的气氛,倒是有些不那么和谐。
本来按照礼仪规矩来说,天子座下左首第一位的位置,应该是百官之长的丞相来坐,也就是周亚夫来坐。
可此时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却是神色略显憔悴的梁王刘武。
没错,派人暗杀了袁盎的梁王刘武,又一次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长安城内。
就像是窦太后最终原谅了窦婴一般,天子刘启总不可能真的把亲弟弟给干掉,哪怕心中的确是这么想的。
袁盎毕竟只是个臣子,而刘武始终是皇族。
最重要的原因在于,经历过这次的事情之后,刘武彻底失去了成为皇太弟的机会,这才是刘启愿意原谅他,用来展现自己大度的缘由所在。
这次专门把刘武叫过来,为的就是在他的面前显摆。
没错,就是显摆。
父祖们都没有做到的辉煌胜利,在朕的手上做到了,当然是要找人好生显摆一番了。
知晓自己前途已毁的刘武,这些时日里沉迷酒色之中,身体明显虚弱下去,就连鬓角都出现了斑白之色。
尤其是知道这次皇兄是在自己的面前显摆,更是连面上的笑容都是强行挤出来的。
看着刘武面上那凄凄惨惨的笑容,刘启的心中大为满意。
这混蛋仗着太后的宠爱,一直对自己的皇位虎视眈眈,现在总算是将其踩进了泥坑之中,狠狠出了口恶气。
刘启的目光移动,落在了同样面色不渝的丞相周亚夫的身上。
这个周亚夫,真的是太没有眼力见了!
之前的吹风会上,大家伙都是很有眼力见的吹捧赞同,唯独这个沙凋还要问问长乐宫的意思。
问问长乐宫的意思?
你是长乐宫的丞相,还是朕的丞相?!
周亚夫的本意,或许是不想见着天子与太后因为立太子的事情而闹掰,从而导致大汉动荡。
理论上来说,这也的确是丞相应该做的事情。
可问题在于,刘家天子都是小心眼啊。
身为丞相的周亚夫,在关键时刻的犹豫表态,会给刘启的谋划带来非常严重的负面影响。
会让不少人心中生出‘此事还没能最终定论’‘得有太后表态方可’‘丞相或许并不倾向于皇子胜’等等念头。
而这,在刘启看来才是真正会引起麻烦的事情。
因此,今天的献俘仪式上,周亚夫立刻就穿上了一双天子送上的新鞋。
百官之长的坐席都被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