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福晋眼眶一热,周正地福了福:“多谢四嫂嫂,今日定去探望苏麻喇嬷嬷。”
毓溪颔首,微微一笑后,便转身登车。
马车缓缓而去,帘子被风吹起,能看到八福晋走向宫门的身影。
毓溪心中有些许后悔,怕自己的好心,会让八福晋想要来靠近,然而错不在八福晋,错的是自己不愿相亲。
“对不住了……”
暗暗告诫自己,再不可多事,照八福晋的性情,既然给不了人家依靠和希望,往后这般的小恩小惠,也不该有才是。
何况再过些年,八福晋定能有法子应付惠妃,人人都会有长进,八福晋也不例外。
当毓溪回到家中,紫禁城里,八阿哥得知惠妃召见妻子,担心霂秋遭为难,匆匆赶来内宫,却遇上妻子要往阿哥所走。
“这是去探望苏麻喇嬷嬷?”
“我与她说,进宫时遇见四福晋,嬷嬷托四福晋带话,很想见我,她不得不放我走。”
胤禩打量妻子,问道:“可有为难你,皇阿玛为了大福晋的事夸赞你,她必然不甘心。”
八福晋摇头:“刻薄几句免不了,可我都懒得在乎,总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折磨我,也不敢不放我去探望嬷嬷。”
胤禩问:“真是遇上四嫂嫂了?”
八福晋苦笑:“四嫂嫂是真遇上的,可嬷嬷不见得记挂我们,不如你我一同去,真真假假,惠妃也不敢去找嬷嬷求证。”
胤禩现下正无事,而探望嬷嬷乃至孝敬嬷嬷,本是皇阿玛要求他们这些皇子做到的,便与霂秋同行,并得知这事儿,本是四福晋教霂秋如何脱身,不忍她遭惠妃磋磨。
“四嫂嫂真是极好的人。”
“你放心,我不奢求她待我如其他妯娌那般,如今也有了九弟妹、十弟妹来亲近,我知足了。”
胤禩道:“一直没机会问你,弟妹们瞧着,是真心与你亲近的吗?”
八福晋笑了:“说实话,我看不出来,但十福晋那样高贵的出身,丝毫不拿大,小孩子似的活泼可爱,她愿意跟着我,我好好待她就是了。”
胤禩赞许:“是这样,感情皆是相处来的。”
夫妻二人正说着,身旁的小太监忽然道:“贝勒爷,像是贵人来了。”
胤禩举目而望,正是母亲带着香荷从远处走来,他一时顾不得身旁的妻子,就急忙迎上去。
八福晋则眉头紧皱,惠妃虽磋磨刻薄她,但好恶都摆在明面上,横竖是坑骗不了她或是胤禩的。
这亲婆婆就不同了,正如那时时缠在胤禩身边的十四阿哥一般,在八福晋眼里,这一大一小都不是什么好人。
可胤禩最在乎亲娘,八福晋还要做出恭敬的模样,扬起笑脸跟了过来。
“额娘吉祥。”
“好……”觉禅贵人怜爱地看着儿媳,“听闻惠妃娘娘召见你,我心里不踏实,要过来看看,她是最容不得胤禩与你崭露头角的,可这回大福晋的事,府里都亏了你。”
八福晋应道:“额娘谬赞,不过是看管奴才做些粗活,还有几位亲王福晋做主呢。”
“终究有你的功劳,越是如此,我便见不得惠妃欺负你,眼下既然没事,我也安心了。”
“儿子与霂秋正要往阿哥所去,额娘要不要一同去探望嬷嬷?”
觉禅贵人摇头:“额娘只是个贵人,去不得那里,你们去吧,孝敬嬷嬷应该的。”
八福晋心里觉着毛躁,不禁问:“额娘来,就没有别的吩咐?”
觉禅贵人说:“没什么事,看着你安然从长春宫出来,我也该回去了。”
胤禩搀扶母亲,说道:“如今敏妃娘娘故去,延禧宫愈发冷清,额娘若是不习惯,待儿子禀明皇祖母,为您挑两个安静乖顺的小常在答应来,您看如何?”
八福晋闻言,一把抓了丈夫的胳膊:“常在答应也是我们的庶母,你我岂能干涉后宫之事,不该许这样的话。”
胤禩听着不高兴,觉禅贵人反倒是好脾气地打圆场:“不妨事,不妨事,我清静惯了。”
母子婆媳,三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异常尴尬,还是香荷出声打破了僵局,请八阿哥夫妻往阿哥所去,她这就伺候贵人回宫。
觉禅贵人倒是走得干脆,胤禩却不高兴了,淡淡地看了眼妻子:“我还有公务在身,替我向嬷嬷请安。”
八福晋冷冷哼笑:“去吧,去吧……”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气恼之下险些走错方向,咬牙切齿含着泪,到了阿哥所门前。
好在,苏麻喇嬷嬷慈爱亲切,虽是八福晋擅自前来,老人家丝毫没露出不耐烦,言辞之间,亦无亲婆婆那字字句句的扭捏作态,八福晋心头的火气,便消了一大半。
可这会儿四贝勒府中,毓溪正火冒三丈,她不在家时,念佟和弘晖嬉闹打架,互泼了一身的墨不算,还将些书本字帖都撕得稀烂,嚎哭尖叫,奶娘都劝不住。
毓溪握着二指宽的戒尺,各打了十下手心,弘晖挣扎哭闹,屁股上也挨了不少,还是青莲赶来护着,才将母子分开。
闹了半个时辰,俩孩子才安静下来,知道做错了事,在奶娘的引导下,要来向额娘认错,可毓溪不见。
福晋动怒,连着下人也不敢喘大气,弘晖和念佟早就会看眼色,知道今日是闯大祸,哄不好额娘了。
府里这般气氛,傍晚胤禛归来,一进家门就觉着不对劲,得知是小家伙们气坏了毓溪,便传话要他们在院子里站着不许动,等他去发落。
之后顾八代与其他几位官员到府,一众人在书房议事,天黑才散。
胤禛再回正院,却瞧见奶娘着急忙慌地抱了孩子到院子里,显然是先头就没罚站,这会子才来装样子。
“连我的命令都敢违抗,可见孩子,是叫你们纵容坏的!”
“奴婢该死,奴才该死……”
院子里有动静,毓溪听得胤禛的声音,才开门出来,而念佟一见额娘,就跑来抱着毓溪的腿,委屈巴巴地说她错了。
胤禛走来,见毓溪还气在脸上,却不禁笑了,说道:“都随了我,我这么大时,比他们还讨嫌,是我不好。”
毓溪恼道:“你还笑得出来,我气得又要犯头疼,想狠狠揍一顿,偏下不去手,下得去手又怕他们哭坏嗓子得病,养孩子可太难了。”
弘晖跑来,学姐姐抱着额娘的腿,小可怜样地哼哼唧唧着。
胤禛俯身在闺女儿子屁股上各拍了两下,吓得他们捂着屁股要哭,又被阿玛呵斥:“不许哭,这两下还能打疼你们不成?”
说罢起身和毓溪站一块儿,低头看俩小祖宗。
念佟越大越漂亮,眉宇间像极了她五姑姑,弘晖这会儿看不出更像毓溪还是自己,可这般年画娃娃似的孩子,谁见了不喜欢,多看几眼,心就软了。
“快给额娘赔不是。”
“给我赔不是做什么,是他们打架,是他们撕书泼墨,不要读书了。”
胤禛大怒:“撕书?”
阿玛这一惊,把姐弟俩也吓着了,鬼精鬼精的孩子,知道阿玛要生气,转身就跑,胤禛追来捉了,一手抱一个,吓得他们哇哇乱叫。
这光景,毓溪却笑了,见胤禛虚张声势要狠狠揍他们,也不过是按在膝头拍几下屁股,念佟娇滴滴几声阿玛,他就不忍心了,弘晖则躲在姐姐身后,最会装乖巧。
闹了半天,青莲连膳桌都摆上了,唯有院子里跪了半天的奶娘们,吓得魂飞魄散,青莲自然也有话去交代她们。
“让阿玛安生吃顿饭,你们回去写两个字来,写得好,额娘就不生气了。”
“好……”
念佟立时拉着弟弟就去,叽叽喳喳声到了门外,一时听不见了,可他们两口子的耳朵,还嗡嗡的响。
毓溪长舒一口气,说道:“今儿见着太子妃,二嫂嫂心情好、气色也好,估摸着大福晋和敏妃一事,即便与索额图相关,太子在皇阿玛跟前,也已经脱了干系,父子讲明白了。”
胤禛点头:“这我知道,恐怕大阿哥闯乾清宫讨要妻子那日,太子前来求情,就已经对皇阿玛说了什么。”
“你觉着,皇阿玛与太子,还能回到从前吗?”
“从前?”
“你们兄弟小时候,皇阿玛眼里只有太子的时候。”
胤禛放下筷子,正经想了想,摇头:“回不去了,若回得去,索额图早该下大狱,明珠也不能还活着。可他们都在,一个在太子身边,一个在老大身边。”
毓溪道:“难不成,皇阿玛就留着他们彼此争斗,待有一日两败俱伤。”
“兴许吧……”
“咱们身后,有谁?”
胤禛拿起筷子夹菜,笑道:“佟国维那么看不上我,你说他是真嫌我,还是暗地里帮我?”
毓溪压根不屑提起佟国维,自顾说着:“额娘知道你放下了,还叮嘱我往后,大可以连她也瞒着,可你我都明白,瞒不住额娘,也瞒不住皇阿玛。”
胤禛点头:“本就没打算瞒着阿玛额娘,但只要旁人都认定,我放不下六阿哥之死,如今也不认可袁答应的认罪,让他们认定我意气用事,与皇阿玛有异心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