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愣着干嘛？赶紧把人拉上去啊！”
人鱼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样，带着丝丝缕缕的暴躁，完全破坏了几秒前的美感。
沈季禹正好背着光，大半面容都被阴影笼罩，只闷声不吭地将那白衣女子接了过来。但很快，他又将人交给了一旁的船夫，让其带人上岸做心肺复苏。
直到这时，司甜才回过神来，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
“恩？怎么是你？”
她视线落在沈季禹的光脚上，神情变得有些微妙，嘴角紧绷着，似乎是在努力抑制着想笑的冲动。
凉风吹来，司甜鼻子痒痒的，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几乎是在同时，一件还带着体温的月白色外袍披到了她肩头，将司甜这位“出水人鱼”整个包裹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句低低的咒骂，可她没有听清。
此时，船夫正在平地上给白衣女人做心肺复苏，留下来的游客和工作人员多半都在围观，生怕女人呛水太多、救不过来。那对自称是医护人员的小夫妻也在旁指点，气氛十分紧张。
只有极少数人留意到了沈季禹宽衣解带的一幕，并被吓得目瞪口呆。
比如说，刚被“提拔”不久、担心自己被“撤职”的“村长”。
更要命的是，沈季禹“脱”了不止一件。
溺水时担心衣服布料太多、吸水后太重，可这种时候，层层叠叠的古装就体现出它的好处来了。
男人给司甜披上外袍后，眉头仍紧皱着，竟不假思索，徒手将中衣下摆给撕了下来。
然后，用这块堪比两条毛巾大的棉质布料给司甜擦头上的水。
司甜小嘴微张，愣愣地说：“呃，其实我不是很冷，你……”
“少废话！”
沈季禹板着脸道，“谁让你逞英雄了？这么多人在场，还都是些自诩专业的救生员，你下什么水？万一……”
他重重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手上擦拭的动作放轻柔了些，却没打算放人。
司甜脑袋被他“掌控”着，因为身高差，距离太近，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看着他胸前被自己溅上的几点水渍发呆。
她整个人晕乎乎的，原本被河水带走的部分体温快速回流，面上热意蒸腾，喉咙干干的，一时间竟发不出声。
“我，我游泳也很厉害啊，再说，不是没什么事嘛……”她很小声地为自己辩解。
跟在司甜之后浮上水面的两人正好听到沈季禹冷硬的评价，头皮一紧，也不敢说话，灰溜溜地爬上了岸。
他们心里嘀咕，这河底虽然不算太深，可黑不隆冬的，他们两人下去都有点抓瞎，那小姑娘居然能在最短时间内找到人，并将其捞起来，实在是了不得！
尤其是，那女子身形不算瘦削，个头也有一米六几，小姑娘看着瘦瘦小小的，劲儿倒是挺大！
要是英勇救人的是个彪形大汉，他们也就认了。可，这么个小姑娘把他们的功劳，或者说是责任，给抢了过去，他们实在难以交差啊！
其中一个船夫眼尖，认出了司甜的模样，看着小木船上二人互动的一幕，更是手脚冰冷，觉得自己下个月工资可能要不保。
司甜沉默了会，伸手抓过头上那块破布。
“我自己来吧，谢谢……”
沈季禹自动自觉，把司甜低落的情绪翻译成了劫后余生的后怕。
他瞥了眼岸上正闭着眼往外吐水的白衣女人，温声道：“没事了，都没事了。你是自己进园的？直接送你回家好不好？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下？”
语气软和得像在哄小孩。
司甜面上红潮渐退，眼睛马上瞪圆了，急道：“不对！我妈不见了！我本来以为是她，结果下水才发现……”
她推开沈季禹，箭步冲出，险些没让颠簸的船儿重蹈覆辙。
这时，岸上爆发出一声惊喜的欢呼。
“好了好了，人醒了，没事了！”
司甜不管地上躺着的女人，也不管其他人，只愣愣地往外冲，却被黑暗中突然出现的熟悉身影抱了个满怀。
“甜甜，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怎么身上这么湿？”
司甜怔了怔，焦灼的表情化作惊喜。
“妈，你怎么在这里？刚刚我怎么没看到你？你，你跑哪里去了嘛？吓死我了……”
司妈妈仍是白天的那副打扮，面上略显疲态。
她皱着眉头，正打量着自家闺女身上那件男式外袍，以及她头上顶着的“破布”，准备开口解释。
不料，地上躺着的白衣女人突然呀的一声尖叫出来。
“是你！就是你！”
原本奄奄一息的女人突然来了精神，一个鲤鱼翻身就蹦了起来，跳到司甜二人面前。
她呸呸地吐了两口河水，黑着脸道：“都怪你！本来倒霉的人该是你才对！要不是你，我也不会遭这么大难！你得对我负责！”
众人皆疑惑不解地看向司妈妈。
跟白衣女人穿着同款的男游客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挺身而出解释，表示这是自己无心之失，愿意承担责任。
白衣女人擦了把脸上的水，没好气道：“争什么？你们一个两个，全部都要对今天的事故负责！我本来想着入园开开心心过个节，结果倒好，中秋节没过成，险些就要过上中元节了！你们说，这笔账怎么算？”
村长硬着头皮迎了上去，作为乐园员工代表致歉，说了些客套话。
可，女人不依不饶，一手拉着司妈妈，一手扯着男游客，死活不肯放开，嘴里还嚷嚷着自己差点死在水底好惨好惨之类的话。
这时，司妈妈突然啊了一声。
“哦，原来是你。你下午时的妆容跟现在不大一样，我刚刚险些没认出来，不好意思啊。你们这是都怎么了？一个个都跟落汤鸡似的！”
司妈妈露出了点苦恼之色，转向司甜说，“我刚刚头疼，回了趟客栈，见你一直不回来，就过来找你，这……”
司甜似乎猜到了什么，不悦道：“妈，今天那枚铜钱你给谁了？这水船祭的神女不是应该有你一个吗？”
在女儿的质问眼神下，司妈妈有些心虚，支支吾吾着道出事情经过。
原来，活动开始前，通过考核的八名“神女”需要去统一梳妆打扮。
这个女游客报了名，却没能闯过第二关，心中不忿，竟一路跟随村长等人到准备的小房间，挨个地说自己是外地人，久仰东方乐园大名，存了很久的钱才来的宛城，非常想要体验水船祭这个活动，求她们将资格让给自己。
当时，司妈妈正在排队挑饰品，正好就被这个女游客给缠上了。
她心肠软，受不得别人的哀求，听了几句就松口答应了。
负责打点梳妆打扮的工作人员也顾不上管这个，司妈妈就把铜钱给了这女游客，自己回去客栈找司甜，却没碰到。
她又被外头的凉风吹得头疼，索性就在客栈歇了会，掐算着时间，这会儿才过来找人，却没想到碰上这么一场闹剧。
司妈妈怯生生道：“甜甜，你应该不会生妈妈的气吧？”
“当然不。”
司甜平静地笑了笑，冲着白衣女人问：“这么说，是你主动求她让出资格，现在出了事，又要反过来怪别人好心咯？我可以这么理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