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后的杨煜便像是个食髓知味的老饕,夜夜笙歌到天明。第二日却照旧生龙活虎地去军营里打拼。
九儿却是整日里细匀面,精扑粉,描蛾眉,点绛唇。常年风吹日晒的脸上抹上了胭脂,操兵器的手上涂了蔻丹,正正经经做起了世子夫人。
一月之后,九曲回廊之上,亭亭玉立的美人儿正在凭栏望鱼。
这是杨煜为她新挖的荷塘,整块的暖玉铺在池下,再重新铺上塘泥,栽上莲花。千里外快马送来了活鱼养在塘中。荷塘之上,九曲回廊,琉璃亭台,就是冬日里也可在此凭栏赏玩而不畏风霜。
此刻风吹荷叶,掀起层层碧色波浪,露出水中灵活游动的金红锦鲤,粉白荷花初结了花苞,正欲迎风绽放。
不知男人为了她费了多少心思,只为了博美人儿会心一笑。
临风而立的美人儿,一手抚上了胸口,微微喘息起来。本该是国色天香的华贵悠然,却好似是一副未着色的水墨画儿,绝美飘逸,但却带上了几分孤寂和伤感。
九儿最近总感觉有些胸闷气短,胸口老是一阵阵得刺痛,还总是做着那一个怪梦。
在梦中那纯净的玉莲花一会儿是生机勃勃的在冰雾里摇曳生姿的娇俏模样,一会儿又是一片残荷,凄风冷雨的悲凉景象。那温柔的低语和冷厉的嘶吼声交织,轻柔的乐音和悲号的哀泣声纠缠。
噩梦常常将九儿从夜半中惊醒,然后便不得不在辗转反侧,心烦意乱的折磨中一直睁着眼直到天明。
可她心底里不知为何就是不愿将这个怪梦说出口,她也不知为何非常抵触这个梦境。根本没有哪怕是一点想要去求证和寻根问底的想法。
自己身体的反常情况连九儿自己也不晓得是什么原因。
她失了异能,甚至连内视也做不到了。只得手搭着自己的脉搏,却也瞧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倒是把杨煜吓得不轻。怕九儿医不自医,遍请了军中及民间的好些大夫来,可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但这样一来,对九儿唯一的好处就是,杨煜再不敢像刚刚大婚时候那样不知节制的孟浪。这让九儿感觉轻松了不少。
这杨煜自大婚后终于是得偿所愿。志得意满,尤其是与九儿在一起时那**蚀骨的感觉就像是罂粟一般深入了他的骨髓之中,让他食髓知味,欲罢不能。一得着功夫就缠着九儿颠鸾倒凤,弄得九儿每日都腰酸腿软。但杨煜自己倒是莫名其妙的把内伤治了个七七八八。
如今的他不但恢复了当初身体最佳时候的状态,竟是连体质也比从前要更好了。这莫名其妙的痊愈,直让小两口是欣喜若狂。
其实此次的受伤,对杨煜不啻于是灭顶之灾一般。虽然男人选择将自己的烦恼和痛苦统统埋藏在心底。面上也从来就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潇洒模样。
但所有亲近的人都明白,不能继续驰骋沙场,对于一个从小就发奋努力,一直拼命修炼甚至被誉为修炼天才的杨煜来说是多么沉重而巨大的打击,这一点,虽然杨煜掩饰得很好,但身为他妻子的九儿又怎会不清楚,不着急呢。
在两人大婚之后,杨煜骤然出现了令人惊喜的转变,这让九儿简直是欣喜若狂。而这也是让九儿即使是身体和精神出现了严重的问题也一直咬牙坚持下来的原因。
她每每想起叶雨所说的那些话,就知道对于男人来说,自己的身体原来是真的有着神奇的作用的。
如今,梦想成真。男人真的恢复如初了,她比谁都感到高兴和欣慰。
包括袁朗在内的军中诸将亲眼看见杨煜受伤,治疗,直至大婚之后一天天的转变直至恢复,皆啧啧地称奇,直说九儿是个福星,而杨煜是个妖孽。
杨煜自己却是不断地感叹九儿是他命中的贵人,待九儿更是如珠如宝一般。
这一日,又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清晨,一大早在大堂将府中各处的对牌发放完毕,各处管事该报备的,该吩咐的,都处理完毕后,也只花去了九儿小半个时辰的时间。
因为是在边地,府中人口也不多,内宅的事情倒也没有花费九儿多少的时间和精力。
昨夜又没有睡好,今早起床时就又有些头晕气短,心慌恶心的感觉。九儿便搭着知音的手回了内堂休息。
可这边才刚刚在榻上歪倒,两个嬷嬷就拖着装针线的竹篮进了房间。口中又在喋喋不休地唠叨着九儿方才青天白日的就歪在榻上的举动。口中言辞激烈苛责,语气也有些不客气。
九儿压了压心头的火气,没说什么,认命的捏起了绣线在知棋的陪伴指点下,又接着做起了针线。
不大一会儿,就见知画端着一碗燕窝莲子羹走进了房间,调皮地冲着九儿挤了挤眼睛,道:“世子妃,忙了一早上了,先喝点燕窝休息下吧。”
九儿了然的随手放下了手里做的乱七八糟的针线,看了看旁边穿着苍青色比甲的两位面容冷厉的中年妇人,皱了皱眉头,最终还是认命的老老实实接过了精致的瓷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起来。
两个妇人暗暗点了点头。今日看来这夫人的仪态还算是稍稍得体了些。再这样好好盯着调~教个一年半载的话,等仗打完进了京,大概也能勉强成为一位合格的王妃了吧。
可九儿此时的心里却已经满是愁云惨雾,早就下起了瓢泼大雨了。再这样下去,自己就真的要变成养在金丝鸟笼里的雀儿了。
自从嫁给了杨煜,九儿就被养在了内院之中,杨煜十分地疼惜她,可谓是对她千依百顺,宠爱至极。她相信就算是她说要天上的星星,那男人也定会想办法替她去摘。
可就是唯独不愿让她再去军营。九儿理解男人的心思。一是她如今身体不济,男人着实不放心她。再一个她如今已经露了真容,想必这霸道的男人是不愿她被别的男人看到才会如此。
可是,这样一来,弄得九儿每日里除了吃和睡,剩余的时间全都交给了两位严肃的嬷嬷可劲儿的操练了,每天都像是被套了线的木偶般活的甚是辛苦。
干娘走时给她留了知音,知画,知墨,知棋四个陪嫁大丫头,还有若干小丫头,杨煜更是从王府调来了当初伺候老王妃的这两位大丫头。现如今这二位王府的老人早已嫁了人生了子,就进了九儿身边做了两位贴身的嬷嬷。
九儿现在再不像以前一个人的时候那般肆意,如今时时处处都有人跟着,行动举止处处都是规矩。过得真是辛苦至极。
不是九儿小心眼,她总感觉那吴嬷嬷和陈嬷嬷就是专门来折磨自己的人。每日里坐卧行走,无一不挑拣。无一不苛难。
九儿心里也明白,杨煜本是好心,找来两个知根知底绝对忠心的人来教导自己的礼仪规矩。想着到时候回了京城也不会受人指点欺负。
可男人却是忘记了,这内宅之事,从来就没有那么的想当然。尤其是这种自视甚高,曾经是婆婆身边伺候,又见识过富贵奢华的“老人”。人家怕是在替死去的婆婆着急,为小世子鸣不平吧?
想小世子也算是皇室宗亲,权势地位相貌人品无一不是上上之品。就是天上的仙女应该也能配得。可她这个准王妃不仅是个村姑,还是个来历不详的孤女。这些也就不说了,更可怕的是她陈九儿还整日里跟些刀枪泥浆草药大兵打交道。什么规矩都不懂。什么礼仪皆不通。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刚开始的时候,九儿面对这两位嬷嬷的苛刻和严厉也并没有太往心里去。她也明白她们的心情。换做是自己,在不了解对方的时候也会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吧。
“大概她们是害怕到时候回京之后,自己会给杨煜丢了脸。所以行为执拗偏激了些,行事也急躁了些。才会对着自己折磨刁难,令得自己烦不胜烦吧,倒并不能说他们二人就有什么坏心。”
九儿总是如此开解自己,尽量不与二人产生什么实质性的冲突。
可随着时日越长,九儿的忍让不计较,渐渐地倒是越发助长了她二人的嚣张气焰了。令九儿不由得心生厌恶,有些压不住火了。再加上近日里九儿本身的身体状况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再看到两人的逼迫,九儿的心中便不免开始烦闷焦躁了起来。
“不行!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偷偷地溜出去放放风了。若再不出去透透气,迟早爆发出来,弄得府中不宁,到时候男人就不好做人了!”
九儿在心里暗自嘀咕着,眼珠儿一转道:
“两位嬷嬷,这两日我身子有些乏累,今日世子也不回来用午膳了,等下用了饭,我便要好好地睡上几个时辰。你们就不用在跟前伺候了。”
两位嬷嬷对视一眼,看得出有些不情愿。可最终她们看着九儿突然变得严厉冷肃的表情,还是低下了头。
“是——”
吃过了午饭,九儿迫不及待将下人们都赶出了卧房。自己则偷偷换上了小厮的衣服,从后窗跳出了屋。
边城世子府旁,一个脸膛黝黑的男子正坐在一个茶摊之上,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水,不时用眼角的余光暗自注意着每一个进出王府的面孔。
正在这时,只听得侧门咯吱一声响,从里面探出一个小脑袋,一张暗黄清秀的脸自门里探了出来,蓝布头巾下一对玲珑剔透,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四下里瞧了瞧,便侧着身挤出了门,又轻轻地把门带上。拍了拍手,大摇大摆向着后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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