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桥差点破防。
那句‘人家是状元,你是什么’,对于读书人的杀伤力太猛,有点吃不消,差点被噎死。
他反驳道,就是不太有力,“我也是两榜进士!”
“当个官够了,想要搅弄风雨,还差点火候。如果想要一言决天下,成为时代的弄潮儿,左右天下大势,你根本不够资格。我不是贬损你,我只是说出实话。看在我们是多年朋友的份上,给你说句真话。你要是听不进去就算了。”
陈观楼此刻有点心灰意冷,心情凉凉的。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在这一刻有了最直观的感受。有点无能为力!终究是欠缺了火候。青年社能做大,但想要做强,怕是不够格。青年社只怕达不到他所期待的高度。
真是令人失望。
偏偏这一切都是朝中大佬希望看到的场面,他们不打压青年社,却也不希望青年社强大到能左右朝廷局面的程度。
于是,他们容忍赵明桥。
找不出第二个比赵明桥更适合当青年社魁首的人。
哎!这就好比创业。有的人就适合做五百人以下规模的公司,做得非常好,能力得到最大的体现。一旦公司规模超过五百人,达到一千人几千人,就不行了,一塌糊涂,公司也跟着垮掉,最后破产关门倒闭。
很多早期事业有成的中型公司老板,都死在了扩张的路上。是市场的原因吗,是时代的原因吗,是政策的原因吗?或许都有一点。
根本原因还是在于能力只能驾驭五百人以下规模的公司,最高光的时刻,就是他能力巅峰的表现。一旦超过规模,以前管用的手段,要么失效,要么效率降低,要么出现各种问题。迅速从巅峰走下坡路,且一发不可收拾。
赵明桥终归还是有局限性。
这么多年下来,他有突破,只是突破有限。受困于教育,眼界,格局……哎,总而言之,也就只配管理一个中型规模大小的组织,在行业内属于跟风喝肉汤的人,做不了行业领头羊,引领不了时代潮流。
心头略微遗憾,愤怒却随之减少,多了点宽容。
陈观楼说道:“你要反对就反对吧,你有你的见解,朝堂有朝堂的风向。你一向都是逆风而行,无所谓啦!”
“你支持我?”赵明桥瞬间精神起来,显得很兴奋。能得到陈兄的支持,就感觉已经成功了一半。
“我不支持,但我理解。”
赵明桥的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他叹了一声,“这个时代,总需要有人逆风而行。”
“说的没错。但我希望你能朝着正确的方向逆风而行。道路走错了,无论多么勇猛,最后都是无用功。赵兄,你扪心自问,你究竟想要什么?你的手段,真的行得通吗?要不要考虑换一种方式达成目的。”
“你是想让我苟且?如果你的想法就是如此,莫要再说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苟且偷生。我活,要活得堂堂正正。若是有一天必须死,死也要死得堂堂正正。”
“行吧!你高兴就好!”
陈观楼放弃劝说,吩咐狱卒好生照顾。三进宫的人,将来说不定还会有四进宫,五进宫,又是他兄弟,甲字号大牢的狱卒都客气些。
……
刚入夏,京城连着数日暴雨。
京城的地下管道维护得很不错,工程质量过硬。不愧是大虞朝留下来的地下工程建筑,京城内外城都没有出现内涝积水的现象,包括贫民窟,下水都很通畅。
那么强大的大虞朝,修个地下管道都修得如此扎实,几百年后还能照常使用,只需花点钱维护一下就行了。竟然一朝被灭,真是不可思议。
京城无事,京城外却出了大事。
正在修建的帝陵,因为多日暴雨,雨水浸泡冲刷,造成土质疏松,于昨晚半夜发生泥石流。
幸亏是半夜,工地上没有人,工棚距离施工地有距离,所以没有人员伤亡。
但是……
泥石流,吉壤被毁,大凶!
消息传到宫里,建始帝气得脸色发青,当场就要斩杀钦天监的官员。吉壤是钦天监敲定的,竟然发生泥石流这种事情。岂不是意味着百年后,皇帝埋进去,就得被泥石流冲刷。
就这水平,还敢为天子挑选吉壤。
若非朝臣们劝住,钦天监监正的脑袋已经搬家了。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统统下狱。
工地上,负责督造帝陵的工部官员,有一个算一个统统抓起来,投进大狱。
天牢,又一次热闹起来。
侯府世子陈观复还跑到天牢,探望被关押的工部官员,叮嘱陈观楼好生照看他们。
“你放心,我肯定关照。不过,他们这回应该是死定了,注定要吃断头饭。”
“就算要吃断头饭,我也不能避而不见。我身为工部侍郎,岂能躲起来。”陈观复义正辞严,显得特别正义。
陈观楼好奇问了句,“帝陵都能发生泥石流,钦天监就这水平?连前朝的地下管道都不如。”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陛下登基之初,钦天监跟工部一起,一共勘定了三处吉壤。现在出事这一处,本就排在最末,属于最次的选择。但是陛下认为八字相合,很旺,亲自敲定了吉壤。”
“说到底还是钦天监水平有限。既然明知道是最次选择,就不该放在备选名单内。既然放在了备选名单内,就要经得起时间跟各种极端天气的考验。”
“你不懂!”
“我是不懂。莫非钦天监的勘定没问题,施工方出了问题?”陈观楼大胆猜测。
泥石流,无非就是两种情况,一种土质疏松,本就存在泥石流塌方的风险。一种就是施工方施工不当,破坏了当地生态跟土质,人为造成了泥石流。
前者还是后者,这里面肯定有一笔乱账,恐怕无人敢掀盖子。谁敢掀盖子,谁就是众矢之的。
不知锦衣卫有没有这个胆量。
陈观复嘴角抽抽,发现不能多说。
说得越多,越容易走漏风声,他果断起身离去。
片刻之后,当公事房安静下来的时候,陈全悄声走进去,悄声说了一句,“启禀大人,陈世子对所有工部犯官都下了封口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