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正臣做了伪装,一张脸满是雀斑,嘴边还贴了颗扎眼的黑痣,就这么游走在江浦县城。
该吃吃,该喝喝,该买买。
茶楼,酒楼,商铺,都去了,甚至还与若干商人谈了几笔买卖。
三天,将江浦的基本状况摸了个差不多。
这日晚间,方美走入了房间,看了一眼盘坐在一旁的萧成,对顾正臣递上一份文书:“定远侯让我们调查的事都调查清楚了。”
顾正臣伸手接过,放在桌上,手指点了点:“名单上有几个名字。”
方美面色凝重地回道:“两个。”
顾正臣目光微微眯起,一道寒光闪过,声音也变得冷厉起来:“两个啊,其中一个你认识吧?”
方美不敢直视顾正臣的目光:“何止,定远侯也认识。”
顾正臣呵呵笑了,展开了文书。
果然,第一个名字就是驸马都尉李祺!
李祺是李善长的长子,在李善长被削去韩国公的爵位,李存义被活剐之后,便被安置在了江浦。
当然,临安公主也在这里。
与历史不一样,李善长这一大家只死了李存义一脉,李善长还都活着,只不过回老家定远去了。
很难说李善长倒了之后就没任何本事,任人宰割了。
有句话怎么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有句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鬼知道李善长是骆驼还是百足之虫,身为开国第一功臣,曾经赫赫威名,智谋手段过人的韩国公,顾正臣不太相信他一点后手都没留过,徐达这样的人都想留一点后手到南洋,刘基临死之前还知道保一保儿孙。
另一个人名为陆岚,商人,原籍凤阳府北炉镇人氏,洪武四年开始居金陵,主粮食、丝绸买卖,直至洪武十三年,迁出金陵,移居江浦,置办家宅,买卖依旧是粮食、丝绸,只不过生意不如以前大了。
洪武十四年,因为殴打下人,下人伤势过重没挺过去死了,被人告官,陆岚请讼诡辩,以钱赎刑,逃出惩罚。
其他商人,大部生意只在江浦,没铺到金陵去,有些不愿与官府打交道,本分为商。
顾正臣将文书合了起来,看向方美:“这个陆岚是凤阳府北炉镇人,从北炉镇到定远,有多远?”
方美思索了下:“大致八十里。”
顾正臣起身走向方美,沉声道:“洪武十三年,李善长削去韩国公,李祺进入江浦,这陆岚也是在这一年进入江浦,你说这其中会不会有些联系?”
方美皱眉:“你是说,陆岚是李善长的人?”
顾正臣看着方美:“是不是,戳一下不就知道了?”
戳一下?
方美理解了顾正臣的意思,只是有所顾虑:“这件事牵扯到了驸马都尉,要不要奏知陛下?”
顾正臣苦涩摇头:“牵扯还谈不上,我们也没任何证据,这仅仅是假设,拿着这种猜测与假设去找陛下,你掉脑袋,我挨板子。”
方美打了个哆嗦,当即离开。
萧成站起身,走至顾正臣身旁:“这事当真会与驸马都尉有关?”
顾正臣摇了摇头:“谁知道,有时候不知道朝哪里走的时候,选一个错的方向走一走,也好过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
陆庄华绸。
掌柜陆昌将账目交给东家陆岚,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陆岚已六十多了,虽已有华发,可精神还算不错,就是眼神不太好使,手中拿着个放大镜审看着账目,拇指时不时送到嘴边湿润下,然后翻动账本。
看了许久,陆岚这才将放大镜搁下,抬头道:“最近收益不太好啊。”
陆昌低头:“买卖难做,咱们对面就是金陵,那里的商人压价出货的也多,咱们这边压力很大,加上正月里走货本就少,所以……”
陆岚叹了口气:“罢了,定远侯广发请帖的事你听说了吗?”
陆昌小心地看了一眼陆岚,将桌上的茶盏端了过去:“听说了,能受邀的多是大商巨贾,还有一些出过海的商人。”
这事在金陵的动静可不小,许多商人以收到请帖为荣,而没收到请帖的,则垂头丧气,如矮了人一头。
陆家这点买卖,压根都不够接请帖的门槛。
陆岚端起茶碗:“定远侯大张旗鼓,集聚巨商,其中必有所图,所图可能甚大。这件事,老爷那里还没个回应,也不知有没有对策。”
陆昌将账册收拾起来:“即便是老爷那里有动作,怕也来不及了,定远侯府发出的请帖就这么多,大部都在长江以南,北面的商人,压根就没几个有参与的资格。”
“说起来还是淮安市舶司设置晚了些,这两年虽然有商人得利,可这来回才出海多少次,底子还没打出来,财力无法与前些年出海的商人相提并论。”
陆岚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以前凤阳府、扬州府、淮安府等地的商人,多是走京杭大运河做买卖,出海的少,等准备上桌吃饭了,结果南洋许多买卖都被挤占了,利润开始下滑。
虽说西洋利润颇丰,可对于淮河附近的商人来说,这才下海,没有走西洋的底气,加上急着回本,只能在南洋转转。
陆岚喝了口茶水之后,起身道:“上不了桌,可也要在墙外听听动静。定远侯现在不是在泉州府知府,如此召集商人,定是有需要用到商人的地方,也会给商人好处。换言之,这可能是下一个赚钱的机会。”
陆昌皱了皱眉头:“到时我们安排人去打探下,就怕人口严。”
陆岚呵呵一笑:“总有口不言的人吧?”
咚咚——
门被敲响。
“老爷。”
管家陆潭喊道。
门开了。
陆潭走到陆岚身边,看了一眼陆昌,低声道:“刚刚有两个人进了铺子,说是要买丝绸,可一进店便是贼眉鼠眼,到处张望,还打探起了驸马都尉的事。”
“哦?”
陆岚吃了一惊:“什么人,打探驸马都尉作甚?”
陆潭看了看门窗方向,声音更低了:“在对方离开时我看到了不小心露出来的腰牌,应该是锦衣卫的人。老爷,在这个时候,锦衣卫跑来江浦调查驸马都尉做什么,该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