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仁军真的愤怒了。
身为商界前辈,被一个曾经他视为可以戏弄为股掌之间,也曾经一度认为真的戏弄于股掌之间的后辈,用这种猫捉老鼠的语气挑衅,他出现了久违的,难以自控的愤怒!
砰!
啪!
咔嚓!
办公室里东西被他砸了一大堆,不同材质的东西无力地落向地面,发出不同的哀鸣,仿佛是他的四海集团在惨嚎。
一旁本来也同样愤怒的郑海元本来还想拱火,和父亲分享愤怒,但当他瞧见一些颇为贵重的东西都没能逃过一劫时,瞬间明白,自己老爸是真的生气了,气昏了头了。
于是,只好默默地挪到角落,不敢吱声。
当发泄完了,郑仁军红着眼睛,喘着粗气,瘫坐在沙发上,让情绪渐渐平复,也让理性渐渐地回归了身体。
愤怒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甚至就连制造问题的人也解决不了。
能解决问题的,是权力、财富、地位、智慧等等。
权力上,双方各有背景,从绝对权力的角度上说,他没吃亏就算不错的了;
财富上,他的资产确实比起贺天元来说多多了,但资产和现金是两码事,想变现却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且贺天元打的就是他的现金流;
地位带来的人脉优势,已经被贺天元的舆论宣传打掉了大半的效果,还能发挥多少效果,也是未知,但同样作为狡猾商人中的一员,设身处地地想了想,他愿意为这样的情况伸出援手的可能性的确不大。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自己经商多年积攒下来的智慧和技巧了。
这些,是谁也抢不走,谁也弄不掉的。
老子还不信了,几十年的老江湖,比起手段来,还能输给你个愣头青!
一念及此,郑仁军竟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先前总想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总希冀着用些什么精巧的计谋或者外力,来达成自己的目标。
但当斗到这一步,抛下了所有的幻想,他重新捡拾起商海浮沉多年的能力和魄力,心中的自信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
商业上的事,最终还是要回归到商业上来。
在这一块,他还能败给一个后生小辈?
他一抬头,瞧见畏畏缩缩地站在角落里的儿子,心头忍不住有些失望,开口道:“你站那儿干啥?”
我这不是怕你砸到我嘛!
郑海元当然不敢说出真实想法,转移话题,“爸,你想到办法了?”
郑仁军站起身,腰背挺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哪儿有那么多办法。”
完了,老爸都无计可施了。
郑海元心头哀嚎一声,耳边传来郑仁军的吩咐,“叫人来把这儿收拾一下,然后将集团中层以上的人全部召集回公司,两个小时之后,开个会。”
......
“人都到齐了吗?”
四海集团的办公室里,郑仁军环顾一圈,开口问道。
集团的办公室主任立刻回答,“郑总,都到齐了。”
“那好,我们开会。”
郑仁军端起茶杯先战术性地抿了一口,待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的身上时,缓缓道:“各位,今天县里的传言想必大家都听到了吧?”
一个副总立刻道:“听肯定都听到了,不过我们都知道,那就是无稽之谈,郑总,您放心,我们坚决不信。”
“对,我们自己人,不信谣,不传谣!”
“就是,集团什么情况,我们自己还能不清楚吗,我们绝对不会信的!”
纷纷附和的声音中,郑仁军平静道:“传言是真的。”
众人:.......
“在座的都是自己人,咱们怎么装,怎么哄骗都没有意义,我一定要给大家交个底,然后我们一起来把这一关顶过去,就像我们之前做过许多回的那样!”
他扫视一圈,“眼下的主要危机是远途储运保供项目的暂时停止,我今天去了一趟黔州,亲自拜访了项目部的总经理,按照目前的说法,停工期短则一个月,长则三个月。由此引发的问题是,远途储运每个月带来的现金流断了,每个月两百万的利润没了,我们每个月还需要填进去很大一笔钱。养路费、司机工资等等,这个数字下来远途那边,让财务好好算一算,我们心头好有个数。”
“这一点,原本构不成大的威胁,但因为事发突然,打断了我们集团正常的资金规划。”
郑仁军顿了顿,“大家都知道,我们前些日子刚刚拿下了花阳县的农贸市场改造项目,这是我们集团迈向多元化经营,成为一个真正的实力企业集团必须要走的路。这个项目,牵扯了我们将近两千万的现金流。也是需要持续投入的,而且时间又刚好重合,因此,我们真正的困难在于现金流可能会十分吃紧。”
“所以,那些传言并不是全是假的,但我们也真没有到说得那么严重的地步。简单概括,有问题,还很大,但完全有救。”
他环视一圈,“我的话说完了,大家讨论一下,有些什么办法。”
不得不说,郑仁军这一番话,给众人吃下了一大颗定心丸,众人也纷纷开动脑筋,献言献策,原本那股隐隐的躁动也消失不见,气氛恢复了正常。
只不过,当有个太过急于在领导面前表现自己的蠢货提出也可以压缩员工工资,甚至延迟发放,保障现金流稳定时,气氛一下冷了下来。
郑仁军笑着伸手压了压,“不至于不至于,我们讨论的是节流,不是截肢,真要连工资都发不起了,那就是黄土埋到脖子上了,也没啥好救的了。”
又是一番讨论,方案渐渐清晰了,大家便各自按照职责和任务去完成,同时也要向手底下的人做好思想工作,讲明情况。
四海集团的暗流,似乎在一下午时间,悄然平息。
当消息通过某些人传进秦淮左的耳朵里,秦淮左立刻拿起手机,汇报给了贺天元。
“贺总,这个郑仁军不像他儿子那么好对付啊!”
贺天元听完笑了笑,“那是当然,老一辈的这些生意人,别的不说,能搏杀出来的,手段还是不赖。但是咱也不用担心,事实胜于雄辩嘛,他说得再好听,最后的效果没达到,打鸡血的效果一样也是再而衰,三而竭了。”
秦淮左迟疑道:“如果他们有了有效的应对,或许就不会出乱子了?”
贺天元轻笑道:“这就想多了,这事儿要不是死局,我能舍得真把公司卖给他?真正的麻烦他还没想到呢!”
深夜,四海集团的许多灯都还亮着,其中也包括了董事长办公室的灯。
或者换句话说,正因为董事长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所以才有了楼里这么多灯也跟着亮着。
一个副总敲响了郑仁军办公室的房门,然后走了进去。
瞧见空空荡荡的老板桌和置物架,他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然后小心翼翼地道:“郑总,有个情况,想请示一下您。”
郑仁军点了支烟,“说吧。”
现在空降到远途储运,兼任远途储运公司总经理的这个集团副总开口道:“是这样,我们往黔州运货的事情停了,空运返程的单子还要做吗?”
郑仁军的眉头应声皱起,烟夹在指尖,茫然地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