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万?”
和曾经的张秀芝一样,老贺也没办法想象属于自己的钱可以在以万为单位的前提下,在前面加上千。
要知道,几年前,他挣到第一个十万块钱后,回老家过年时,看天都是用的鼻孔!
贺天元轻轻按了按他的手,笑着道:“没那么夸张,我又不是去抢银行,没办法在两个月时间变出这么多钱来,实际上真正属于我们的钱,只有几百万。其余的都是预付款。”
说着他就将这当中的情况,细细跟老贺说了,反正要开一会儿,闲着也是闲着。
老贺慢慢听明白了,满是感慨道:“你看吧,还是得当官儿啊,没有官面的身份,哪儿来这样的好活儿啊!干一趟,顶我干几辈子!”
贺天元:.......
果然。
幸亏他当机立断,咬牙选择了真的辞职,否则今后可有得掰扯。
越野车的通过性比轿车好得多,很快就开到了独江县,来到了远途公司的大门前。
大门还是那个普普通通的大铁门,只不过为了欢迎老贺出院,挂上了喜庆的横幅。
贺立国远远从车窗里看见,脸上就开始流露出感慨。
等到了地方下了车,看见热情涌上来,喊着祝贺的兄弟们,他的脸上泛起潮红,吓得一旁的张秀芝脸色一白。
贺天元也赶紧催促下一个步骤,让老贺的心情缓和下来。
顾小蓉上来给老贺脖子上挂了个跟哈达一个样子的红绸,然后一群人簇拥着老贺进了会议室。
公司现在一共有二十七辆货车,司机却有些不够,所以,暂时还停了好几辆车在坝子里,老贺瞧见了兴致勃勃地围着转了一圈,就开始询问这车多少钱,哪个厂买的的,各项性能如何等等。
贺天元忍不住笑着道:“爸,这些小事回头再慢慢问吧,大家都等着呢!”
“瞧我这脑子。”老贺一拍脑门,吓得在场几乎所有人心都是一颤,生怕他直接自己给自己拍晕过去。
众人走进屋子,将老贺让到主位上,贺天元随便拖了把椅子坐在角落。
老贺环顾一圈,人虽然不多,但货运公司,留守在公司的人越少越好,就代表着业务兴旺,所以也没什么介意。
但有几张生面孔,想来是儿子新招进来的。
这公司哪儿用得着那么多人啊,算了,顾忌着儿子的面子,等回头过些天,再找个由头开了吧。
“咦?老刘跟老许呢?他俩也出车了吗?”
众人扭头看着贺天元,发现贺天元一脸与我无关的表情,顾小蓉笑了笑,“回头我再跟你慢慢聊吧,这会儿不说那些了。我先向你汇报一下公司最近的情况。”
说着就摊开本子,说了起来。
老贺听着不住点头,等顾小蓉说完了,他清了清嗓子,满意道:“各位兄弟,整得好!公司有你们,是我老贺的幸运!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
众人连忙谦虚,纷纷开口表示不辛苦,应该的,整个场面一片热闹。
老贺接着道:“现在,我也幸运地恢复了,我儿子也不用在这儿碍事了,接下来,我就继续带领大家,让我们一起,继续发展!再创辉煌!好不好!”
老贺慷慨开口,会议室内,像是被谁按下了消音键一样,霎时鸦雀无声。
众人神色古怪地面面相觑,然后有人壮起胆子开口,
“贺总,您大病初愈,要不还是先好好休养吧。”
“是啊,公司现在没什么问题,您要不多歇歇,把身体养好才是最重要的。”
“您看公司现在欣欣向荣的,您在家躺着数钱多好?”
老贺说得慷慨激昂,却没有得到想象中的激动回应,他眨了眨眼睛,病后的脑子稍稍显得有些不够用,缓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们这是?”
“不是那么回事!”顾小蓉连忙拦住话,然后看着众人,“你们先出去,我跟贺总聊两句。”
众人如蒙大赦,起身离开,贺天元也混在人群中,默默遁走。
半个小时之后,贺立国失魂落魄地出来,顾小蓉神色复杂地陪在一旁。
他拉开车门,坐了上去,提前得了吩咐的老楚开着车,将两口子送回了家。
公司的其余人看着车子远去,虽然同样心情复杂,像是送别了一个时代。
但细说起来,却并没有半点愧疚之感。
毕竟支持儿子,谈不上对老子的背叛啊!
这两个月,贺总干得多好,公司现在这蒸蒸日上,欣欣向荣的,谁也不想一下子又回到以前那种草台班子又不挣几个钱的状态去啊!
贺天元坐在办公室里,摩挲着下巴,沉默不语。
顾小蓉走进来,贺天元抬头看去,顾小蓉在一旁坐下,轻声道:“我以为你会选择走了。我们这个行当,确实不是你这样的年轻人喜欢的。”
贺天元揉了把脸,“本来是这么计划的。”
“但怎么又改了?”
“说不上来。”贺天元难得含糊起来,“或许是因为这个项目还没做完,或许是有些仇还没报,或许是看到这么多人自发地支持我,又或许......”
他顿了顿,苦笑道:“其实那次跟你和老钱一起出车去黔州的两天一夜,给我的印象挺深的,我就总在想,大家都这么苦了,有没有办法为大家多做点什么,暂时看来,能带着大家多挣点钱,就是挺好的。”
顾小蓉笑了笑,“没事,不急,你才二十七岁,除了你妈担心的婚事,没人为你的年龄着急,回头慢慢想吧。”
贺天元点了点头,“是要好好想想。”
“我一会儿带着老贾去你家,帮你妈收拾收拾,顺带着开导你爸几句,晚上吃饭的事情,你别忘了安排。”
晚上自然是有一顿接风洗尘、庆贺冲喜的宴会的。
回到久违的家,老贺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闷着头抽烟。
张秀芝前后忙活了一阵,实在看不下去了,将东西朝地上一扔,“贺立国,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若是以前,老贺早立正了,但这回儿,他只是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刚好了。”
“抽抽抽!抽死你算球!”张秀芝泡了杯茶,重重地放在茶几上,“怎么着,儿子有出息,你还嫉妒起来了呗?”
老贺抬起头,欲言又止。
“那儿子比你厉害,不是值得开心的事情吗?非得要在这儿装什么一家之主,谁都超不过你,你就开心了?那去问问哪家希望有个窝囊儿子好衬托老子厉害的?”
“不是这个道理!”老贺开口,旋即又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我知道那是你的心血,但现在儿子不是给你管得好好的吗?你要没醒过来,那不就该是儿子的?还是你觉得那该是你那没良心的兄弟的?对!你肯定是这么想的,你那兄弟多好啊!你当初好好的时候,没事就上门来哥哥嫂嫂喊得亲切,你一出事,就来看了一次,还叫你妈来分遗产,当时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道理说不通,张秀芝就借题发挥,胡搅蛮缠起来。
而且说的倒也是事实,讲到伤心处,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掉。
老贺一下子也顾不上伤春悲秋了,连忙劝说起来,“哎呀,我不是那意思,儿子能接班,我能享清福这不挺好的吗?我怎么会想着把公司留给那个狗东西呢!”
“那你在这儿唉声叹气的干什么?”
“这......”
“你看,还说不是,明明就是!”张秀芝又嚎了起来。
老贺一个头两个大,心头那点愁绪莫名其妙也没了,赶紧安慰起来,“我真没有,我这才刚出院,身体都没好透,哪儿做得了那么忙的事嘛!今天去看了,我觉得公司交给儿子我很放心,正好儿子有出息,挣了钱,我们这些天就先好好养养病,我觉得儿子那个提议很好,我们去乡下住一段时间,轻轻松松的,等身体彻底康复了,就带你到处走走看看,你不是想旅游嘛,我们也学电视里那些人那样,去旅游,去看天安门,去爬万里长城,去看黄果树瀑布,去看桂林山水......”
“真的?”张秀芝抹着眼泪。
“真的!辛苦了大半辈子,能享享清福也是好的啊!”
“那你还在这儿装怪不?”
“不了。”
“这还差不多!”张秀芝哼了一声站起来,明明脸上泪水都还没干,就已经换了一副面孔,“起来,我把沙发套子拆下来洗了!自己滚去洗个澡!”
老贺:......
几十年了,这当怎么就上不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