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府正门缓缓敞开,许崇古稳步走出。
他没有带哪怕一个随从,孤身赴会,胆气甚壮。
“沈太守,这是何意?”
他看似不悦,实则是在试探。
只要尚有一线之机,他也不愿意铤而走险。
毕竟鱼死网破,最终吃亏的还是许氏一族。
“许员外,好大的忘性啊!
你连州粮都敢劫,如今东窗事发,就不敢承认了么?”
沈贺一改往日的墙头草风格,张嘴便撂狠话,不留余地。
“沈太守,这是说得哪里话,老夫听不懂!”
“不懂?刘虹,你来帮许员外回忆回忆!”
刘虹的存在,许崇古是掌握的。
他更清楚刘虹还活着,等待自己和许氏一族的将是什么。
他内心一凛,如临大敌。
冷冷地看着,迎面而来的刘虹。
“许员外,你是不是很好奇,我发现了什么?”
身着青岚宗外门弟子服饰,刘虹颇为玩味地说,未见精神萎靡。
因为他已经服过了疗伤丹药,伤势被暂时压制了。
“昨夜郡仓被袭,我赶到之时,守仓郡兵已尽殁,州粮皆失。
据守城郡兵回忆,昨夜只有许氏族人运货出城。
更有趣的是,一名守仓郡兵的手中,抓着一块袭击之人的衣角。
而布料是锦绣斋的,上面还绣着‘许’字。”
刘虹按照事先确定的说辞,当众指认许氏。
“我追出城外,循着车辙一路追踪,发现他们进了许氏名下的一处庄园!”
眸光依旧冷冷,许崇古的心中却是稍有安定。
从刘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描述中,他捕捉到了漏洞:
“他并不知道,布料已被调换。
老夫派出去的人,应该也没被擒拿。”
劫粮后的藏匿地点,并非许氏名下的任何一座庄园。
据此,许崇古确定刘虹在说谎。
而且他用的是“追踪”,显然,并未抓到许氏的人。
人没抓到,物证尚有意外惊喜。
许崇古不认为,仅凭他的一面之词,沈贺就能定了自己的罪。
心中有了底气,许崇古当即质问刘虹:
“没有抓到人,凭你空口白牙,就想栽赃老夫么?”
“呵呵!”
闻言,沈贺顿起冷笑,笑许崇古太天真。
“想必此时,贼人就在许府之中。
只要抓出来,让刘虹当场指认,不就可以了么?
众军听令,入府捉凶!”
心跳瞬间加速,许崇古立刻意识到要坏事。
只要随便抓个许府之人,任由刘虹指认,他便有口说不清了。
沈贺这是要用欲加之罪,置他于死地!
“许氏乃皇族外戚,谁敢!”
情急之下,他果断亮明外戚身份,震慑郡兵。
“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
许员外,老夫劝你还是把人交出来的好。”
见郡兵迟疑,同是外戚的刘广升,当即出面驳斥。
毕竟他背后的是太子,远比晋安王要尊贵。
自然,他的话要比许崇古更有说服力。
至于他所引用的《秦律》之言,姑且听之吧。
汉承秦制,延及魏晋数朝。
然又有哪个天子,当真与庶民同罪呢?
这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来自底层的郡兵相信就好。
迟疑尽去,郡兵当即如潮水般向许府涌去。
刹那间,许崇古双目赤红,密布血丝。
一声狂啸,他纵身朝沈贺杀去。
“匹夫,受死!”
巨变之下,仅存的理智告诉他,要擒贼先擒王。
在急速迫近的危险面前,沈贺顿时陷入惊慌。
此刻,他猛然发觉,自己竟然疏忽了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许崇古,是一个武道高手!
“刘虹,快拦住他!”
同样心惊胆颤的刘广升,一边飞快地往后退,一边催促刘虹救驾。
他和沈贺一样,皆不习武道。
若是让许崇古近身,二人皆无招架之力,必死无疑。
清脆而高亢的独特剑鸣,随着青峰剑的闪电出鞘,千钧一发间响彻许崇古耳畔。
“许员外,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的好。”
刘虹极为不屑。
他不认为,养尊处优的许崇古能与自己匹敌。
他身上那股百强弟子的傲气,又复苏了。
虽非全盛状态,然其认为足矣。
身前的许崇古,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威胁。
双掌运劲,脚步腾挪,前冲之势不改。
刘虹一个人,虽不能组成梅花剑阵。
然他,连挽剑花似飘雪,漫天飞雪傲寒梅。
一手傲雪剑法,同样使得精妙不凡。
一人赤目搏命,掌法刚劲雄浑。
一人名门傲气,剑法飘逸灵动。
电光火石之间,二人战至一处,攻伐凌厉。
此刻,许府管家已将府内私兵,集合完毕。
骤闻府外响起:
震耳欲聋的呼和、巨木撞门、云梯搭墙之声。
尤其是,许崇古那一声凄厉狂啸。
他确定,决定许氏生死存亡的时刻到了。
“许氏私兵,出击!”
许氏不愧是济阴郡望。
仅是府内私兵之数,便十分可观,且皆精壮强悍之辈。
利刃在手的他们,纷纷越过院墙,冲出府门。
如狼似虎地冲入郡兵之中,大杀四方。
他们的反击,比之金钱帮那等乌合之众,要凶狠得太多。
一时间,与官军战得势均力敌,战况陷入焦灼。
郡兵虽众,却难速胜。
“公然与官军交战,老夫倒要看你还能猖狂多久。
许氏灭族,已成定局!”
退到阵后的刘广升,看着许崇古最后的抗争。
多年夙愿浮上心头,他神情变得异常亢奋。
“区区青岚宗外门弟子,也妄想阻挡老夫,当真痴人说梦!”
乱军之中,交战多时的许崇古,一声冷哼,极尽轻蔑。
他已将刘虹的虚实看破。
豪言音落,许氏镇族武学黄沙百战掌,绝招尽出。
其势:可穿金甲,誓破楼兰。
步步紧逼的掌风,终于让轻狂的刘虹,彻底清醒了。
“许崇古乃是劲敌。”
激烈的交锋,已使他伤势复发。
然而,他仍妄图撑到官军大胜的那一刻。
他立刻变招寒梅剑法,取其坚韧不拔之意。
“去死吧!”
许崇古犹如死神,发出宣判。
掌影重重。
密如飞沙,势如风暴,威如雷霆,迅如闪电。
砰!
一掌破开万朵梅花。
青峰剑脱手,剑鸣消散。
刘虹如遭锤击,身形如断线风筝,后退不止。
喉间忍耐许久的淤血,失去压制,狂喷满天。
眼眸中虽有不甘,却也只能带着遗憾闭目。
当然,带走的,还有他的名门傲气。
许崇古掌毙刘虹!
“啊?!”
沈贺一声惊呼,顿时面如死灰。
他从未见过,许崇古与人交手。
没想到其高手之名不虚,竟然连刘虹亦非敌手。
眼见许崇古飞速掠来,危险在急速迫近。
沈贺没有时间,再去自责与懊恼。
慌乱中,他边退边呼救:
“速予本官拦住他!”
《梁书·武帝纪》载曰:
济阴太守沈贺兴师问罪本郡郡望许崇古,避帝以泄私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