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谟·皮尔逊？
这个有些耳生的名字让γ微微低下头，原本毫无情感的双眼也染上了一层阴云。
2054年……
那时的楚靖尧还没有被称作“γ”，相反，他被认定为死在了依未多危机之中。
但变成异乱体的楚靖尧当然不会死去，他为了寻找救回赫伯的方法，走遍了全世界……
“南极，欺骗岛。”
γ终于想了起来，他抬起头，诧异地看着面前的青年。
“那个人，是你？”
“理论上来说，并不是。”阿瑞尔无奈地摊摊手，“他就是休谟·皮尔逊本人，但那时的他已经看到了未来，所以找到了赶往南极的你。他和你做了一个约定，还记得吗？”
γ沉默下来，似乎是在思索约定的内容，也像是在重新思考那个约定的意义。
一众拟合体也不敢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交谈的两个怪物。
萨尔娜看着阿瑞尔的脸庞，忽然轻笑一声，嘴唇微微蠕动，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呢喃道：“还真是越来越像他了……”
片刻之后，γ点点头，说道：“记得，但我不打算遵守。”
阿瑞尔愣了一下：“为什么？不是已经说好了吗？我会帮你打开【方塔苏斯】，但你要帮我维持【中介商四代】运作状态，我要去调查依未多母星的具体状况，这样才有可能从根源上清除依未多，不是吗？”
片刻之后，他的目光阴翳起来，沉声说道：“如果您不答应的话，我就算死在这儿，也一定会杀了祈子沐，此后就再也没人能打开【中介商四代】了——她是祁子恙的妹妹，我可不会留情。”
“喂！”
沉默许久的列昂节夫忽然叫了一声，循着声音靠近过去。
“呃……都还记得我吧？阿列克谢·列昂节夫。你们谈论的事情，我觉得有必要先向空间站上报！”
“不用。”γ恢复了平日的冷峻，淡淡地说道，“你们不了解依未多，谁都不许进入【方塔苏斯】。”
“这不是您一个人就能决定的事情，楚靖尧先生。”阿瑞尔不卑不亢地说道，语气里带上几分不耐烦，“我都答应您会把赫伯救出来了，你就这么恩将仇报吗？”
“你们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列昂节夫也加入了这场争吵之中，他刚要冲过去继续大叫，终端就忽然响了起来。
列昂节夫愣了一下，但是接通了通讯：“哪位？正吵架呢！等……什、什么？啊……原来是您……啊，好好好——呃，γ先生，有人要和您说话。”
列昂节夫的表情变化非常精彩，从一开始的嚣张跋扈一下子就变得慎谨慎危，像是见了董事长的大堂经理。
γ平淡地接过终端，凑到耳边：“谁？”
“呦，老楚。”
熟悉的声音和腔调像是电流一样，从γ的耳朵传遍全身，让他微微颤抖了一下。
γ的嘴角微微扯动，似乎是笑了一下：“你还没死？”
“一百多年没说过话，你头一句就说这个？”
“不，抱歉。好久不见，亦涵。”
他一叫出这个名字，在场的所有人都立刻明白了终端对面的人是谁——
个体a，乔亦涵！
这个比最高评议长张泽更加神秘的家伙，居然以这种形式首次登场……
就连萨尔娜都捏了把汗，生怕这两个曾亲密无间的兄弟、如今最恐怖的异乱体之二会联起手，一起对抗空间站。
如果真的那样的话，就算再来一支……不，再来十支阿芙狄洛忒也难以保证【绝地天通计划】能顺利进行。
γ看了几个人一眼，刻意压低了声音：“你是来帮这些孩子说话的吗？”
“说话别这么老气横秋的，赫伯都说过你多少回了？臭婆娘也说过你吧？”
“说重点，亦涵，【中介商】马上就打开了。”
“急什么，我答应过你，一定会把赫伯救出来的……不过，我需要你的帮助，老楚。”
“说吧。”
之后，γ就退开了几步，哪怕以阿瑞尔现在的敏锐听觉，也听不见他们两个人到底说了些什么。
大概一分钟后，γ又走了回来：“……不用道歉，这件事不怪你，那只是一场意外罢了——好了，先这样吧，再见。”
挂断通讯，γ把终端还给了列昂节夫，然后径直往祈子沐的方向走去。
阿瑞尔愣了一下，赶忙追上去：“您同意了吗？”
“什么？”
“您和休谟的约定啊！让我进去调查一下。”
“……我和亦涵谈妥了。”
“好！多谢！”
“还有。”γ回过头，遥遥看向列昂节夫，“你先走吧，【方塔苏斯】有强辐射，你会死。”
列昂节夫愣了一下，只好循着记忆往出口的方向走去——
反正他什么也看不见，留在这儿也只会碍手碍脚，不如早点走人，少添乱。
真正站在【中介商四代】之下时，阿瑞尔才真切地体会到了这台机械有多么巨大。
圆环直径超过400米，黄色的光芒已经在边缘流窜，离得越近，越能感受到一股几乎把人熔融的热浪。
好在依未多的性质与绝大多数物质不同，温度越高，性质反而越稳定，甚至还能吸收热量化为己用，这也是为什么可控核聚变反应堆用依未多当主要材料的原因。
苦苦支撑在圆环旁边的祈子沐脸色苍白，不知道是不是消耗了太多能量的原因，整个人看起来骨瘦如柴，似乎随时都会因为营养不良死去。
无端的，阿瑞尔感到一阵心疼……可能，这也是祁子恙带给他的影响吧。
也不询问她的意见，阿瑞尔就自顾自延伸出几条依未多线路，同样钻进【中介商四代】之中——
一瞬间，他就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下水道，身体里储存在不少污水。
可连接上这巨大的圆环机械的同时，就像是有一台抽水机把粗大的管子插进了下水道里，海量的污水被疯狂抽离。
虚弱感和养分被抽离的不适感让阿瑞尔险些倒在地上，但他一咬牙，还是撑住了。
下一瞬，意识不自主地连接到依未多网络，不可言喻的能量又凭空涌进体内——
阿瑞尔终于明白，德里克为什么说只有【种子】才能重启【中介商四代】了。
如此恐怖的能量消耗，如果不是依未多网络在给他补充养分，恐怕用不了五分钟自己就会被吃得一干二净，连骨灰都剩不下……
和“过去”的大战不同，这一次众人和γ“友好相处”，他们就有机会做更多其他的事情。
比如说……计算。
夏淼诧异地看着显示屏，然后调出好几面虚拟屏幕，细嫩的手指在上面戳戳点点：“列昂节夫先生……外面的侵蚀体……在消失？”
“列昂节夫先生已经出去了。”玥言提醒道，“消失？什么意思？被消灭吗？”
“不、不是的，就是……就是消失，信号突然就消失了。”夏淼怯生生地说道。
美狄亚凑过去，疑惑地问道：“你的仪器准不准啊？该不会是天气的影响吧……呃，话说，你们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觉得哪里都不对劲。”卡特喃喃道，他抬起头看向天空，“夏淼小姐，咱们现在的位置，是露天的吧？”
夏淼呆愣愣地打开了之前的卫星监控图像，将位置校准后不断放大：“是、是露天的……吧？”
所有人都凑过去，包括听巽都因为好奇而多看了屏幕两眼——
可在卫星图像上，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巨大的圆环，甚至没有这个山谷。
众人看看还在下着倾盆大雨的天空，再看看卫星图像——
如果卫星图像是真的，那……他们现在在哪儿？
“不对……这地方不是露天的！”夏淼像是发现了什么，一口气关闭了所有屏幕，然后单独调出天气监测界面，“这里……没有风！”
卡特挠挠头：“这能代表什么？”
“稍等，我在解析这里的雨水的成分。”夏淼伸出手，手掌立刻就变成了一台小小的离心机。
一行行数据迅速出现在他们面前，但除了夏淼，估计也没人看得懂了。
“果然……”夏淼的脸色都变了，铁青铁青的，“这里的雨……是水，是纯水！”
“？”
所有人都反应了一下，雨不是水，还能是什么？这孩子在说什么胡话？
萨尔娜首先反应过来，她皱起眉：“没有杂质？”
“对！没错！”一谈起科研相关，夏淼就变得外向起来，“这里的水一点杂质都没有，而是降落的角度和自然界的也完全不同……这里的一切……水，山，土，甚至天空，都是假的！”
此言一出，立刻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他们本来也觉得奇怪，明明是先潜到湖底，在穿过了一个向下的通道才来到了这里，可怎么就突然进入到山谷里了？
如果一切都是假的话，那就正常……
那也根本不正常啊！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凌乱的时候，灿烂的金光突然迸溅而出，把整片山谷和天空映成了金色。
【方塔苏斯】，再次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