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明鉴,下官虽无明证在手,然,从计划本身却可推断出夜袭玄武门一事必然有诈,此无他,如今之宫禁森严无比,纵使长孙无忌在宿卫军中安排有内应,却也基本无望突破宫防,道理很简单,长孙无忌手下既无猛将,也无百战之师,光凭各府凑出来的那么些乌合之众,即便是下官亲自指挥作战,怕也无万一之成功希望,更遑论长孙一系中无有能胜过下官者,是故,下官可以断言夜袭之举必是子虚乌有之事,之所以如此安排,不外乎迷惑我等之迷雾耳,倒是趁殿下去卫国公府之际半道截杀方是正解。”
陈子明乃百战之将,于军略一道上,自李靖过世之后,已少有人能出其右者,只略一推演,便已看破了长孙无忌所布下的**阵。
“子明所言甚是,如此看来,薛万彻应是被长孙老贼识破了的。”
李恪虽不曾真儿个地带兵打过仗,可对军略之道却并不陌生,将陈子明所言细细地咀嚼了一番之后,也自看出了问题之所在。
“万彻生性耿直,又好酒,确有酒后失言之可能,以长孙无忌之老辣,看破其行藏也自不足为奇。”
当初安排薛万彻打入长孙无忌集团之时,本就是因势利导罢了,并非刻意为之,于陈子明而论,成固然大佳,不成么,也自无所谓,当然了,出于交情,这会儿帮着薛万彻说上几句好话,也是要的。
“嗯,万彻行事往往鲁莽居多,不提他了,如今长孙老贼既已决定半道截杀小王,子明看当如何应对方好?”
李恪对薛万彻这个姑父其实真没啥好感可言,不为别的,概因薛万彻实在是不怎么会做人,言语粗俗,于言行上,对李恪也不是太尊重,当然了,李恪倒也不致于小心眼到一定要拿薛万彻来作法之地步,而今,既是陈子明有着为其缓颊之意,李恪自是不会过于己甚,随口点评了一句之后,便即转到了正事上。
“殿下明鉴,下官以为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既已侦知长孙老儿要行险,那卫国公府不去也罢,只消熬过这几日,便是殿下乘风直上时,过后再跟长孙老儿好生算算总账也不为迟。”
值此收成在望之际,陈子明自然是不愿李恪去冒险的,紧着便给出了条最为稳妥的建议。
“唔,子明之好意,小王自能体悟,然,窃以为择日不如撞日,与其等到将来出乱子不好收拾,倒不若如今便顺势将隐患根除了去,一者趁便,二来名正言顺,出师有名,何乐而不为哉,些许风险耳,小王亦自无惧!”
陈子明倒是一番好意,奈何李恪根除长孙无忌之心甚迫,根本不打算等到日后再行计较,但见其豪气十足地一挥手,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慷慨陈词了一番。
“殿下,兵危凶险,还请三思则个。”
见得李恪执意要行险,陈子明的眉头自不免便是微微一皱,偏偏又不好说李恪的不是,只能是耐心地劝解了一句道。
“子明不必再劝了,孤意已决,且就请子明为孤谋一详尽之策好了。”
李恪的性子跟太宗实在是太像了些,都是那等未下决定之前肯听人言,可一旦有所决断,那便难有更改之可能。
“殿下执意要战也不是不行,然,有一条下官却是须得先行说好了,一切须得听从下官之安排,若不然,请恕下官不敢从命。”
陈子明其实也知晓此时来上个引蛇出洞,自可一举将李泰与长孙无忌集团彻底碾为粉尘,就效率而论,确是比将来再跟长孙无忌慢慢算旧账来得强,实际上,陈子明也不愿在李恪登基之后还要费心费力地跟长孙无忌这等老奸巨猾之辈斗智斗勇,问题是他又绝对不能容许李恪去冒险,毕竟箭矢可不长眼,万一李恪要是有个好歹,那后果当真不堪设想了去。
“善,子明只管安排,小王自无不从之理。”
李恪对陈子明虽不致到言听计从之地步,可大多数时间都是按着陈子明的谋略在行事,打心底里就不反感任由陈子明安排这么个条件,应承起来自是爽利得很。
“某有一策,既可破贼,又可保得殿下之周全,当得……”
尽管线报中并未详细说明长孙无忌那头的行动方案,可以陈子明之能,稍作推敲,便已猜到了个大概,以此来作出一套针对之部署自算不得甚难事。
“唔……,如此也好,就依子明便是了。”
李恪静静地听完了陈子明之陈述,眉头不禁便微微皱了起来,没旁的,他本意是想着亲自指挥此番平乱之战的,可陈子明的计划里却并未给他留出多少的戏份,对此,李恪自是有些不太满意,只是先前他已答应了要听陈子明之安排,如今也自不好改口,权衡了片刻之后,还是只能勉强同意了陈子明之计划。
“殿下英明!”
陈子明对李恪的性子可是了解得很,自不免担心其会有旁的想法,待得见李恪最终还是点了头,紧绷着的心弦当即便是一松,唯恐节外生枝之下,这便紧着称颂了一句,算是就此敲定了平叛行动之计划……
“启驾!”
贞观二十三年五月二十四日,辰时末牌,吴王李恪终于忙完了政务分派事宜,领着几名贴身近卫匆匆地行出了尚书省衙门,也没管在马车旁候驾的礼部以及太常寺官员们的迎奉,在两名小宦官的扶持下,哈腰钻进了宽敞的马车厢中,随着何欢一声断喝响起,由一千五百名王府侍卫以及数十名礼部、太常寺官员所组成的大队人马就此缓缓启动,沿着长街直奔下马陵而去。
“驾!”
就在吴王府的大队人马启动后不多久,承天门小广场的车马停放处突然有一骑策马而出,一路疾驰地跟着吴王府的队伍走了一段,而后一拐弯,钻进了小巷之中,七弯八拐地绕到绕到了南城门处,一骑绝尘地便窜了出去,马不停蹄地冲到了一处略显得破旧的庄园处。
“站住!”
狂飙突进的骑士方才刚冲到庄园的大门处,看似无人的庄园里突然闪出了十数名手持横刀、弓弩的汉子,一声断喝响起中,已拦住了那名骑士的去路。
“让开!”
尽管遭到了阻截,可那名骑士却根本没在意,甚至连马都不曾下,只见其扬手间,已将一面腰牌丢到了拦路者的面前。
“嗯!”
一名身材魁梧的壮汉排众而出,弯腰捡起了腰牌,只看了一眼,脸色立马便是一肃,也自不曾有甚多的言语,挥手间闷哼了一声,旋即便见众持刃武士左右一分,已是就此让开了道路。
“驾!”
马上骑士连看都不曾看众持刃武士一眼,紧着便策马冲进了庄园之中,一路狂奔地到了宅院的大门处,利落地一个滚鞍下马,飞奔地冲进了敞开着的院门。
“报,禀殿下,长孙大人,目标已出发,正在向此处而来。”
院子里很静,但并非无人在,恰恰相反,偌大的院子里整整齐齐地站着数百人,人人兵甲齐全,个个杀气腾腾,厅堂上,一身戎装的濮王李泰与长孙无忌并排而坐,这一见到两位大佬的目光齐齐扫了过来,急冲而来的骑士自是不敢有丝毫的耽搁,甚至连大气都来不及喘上一口,疾步抢到了厅前的台阶下,一个单膝点地,紧着便禀报了一句道。
“哈哈……,来得好,舅父,您就下命令罢。”
一听李恪已然出发,李泰忍不住便放声大笑了起来,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嗯。”
长孙无忌并未理会李泰的催促,但见其手捋着胸前的长须,若有所思地环视了一下列在堂下的诸般人等,视线缓缓地从左边自家的十二个儿子身上一一划过,又转向了列在右边的右武卫中郎将陈镇、左监门卫中郎将何涛等军中将领,末了方才面色一肃,冲着众人抱拳作了个团团揖,满是恳切地出言道:“社稷大事,在此一举,老朽在此拜托诸公了!”
“愿为司徒大人效死一战,扫平奸佞,振我朝纲!”
能列在此处的,不是长孙无忌的儿子便是其心腹嫡系,皆是死忠之辈,自然都不会对长孙无忌所言有甚异议,齐齐表忠乃是题中应有之意,只是这等言语在李泰听来却是格外的刺耳,没旁的,诸般人等效忠的对象愣是没将他这位皇嫡子包括在内,自不免便令其恨得牙根直发痒,奈何形势比人强,纵使有着再多的不满,他也不敢有丝毫的流露,也就只能是强作镇定地微笑着,只是那笑容僵硬而又难看,当真假得不能再假了些。
“好,‘剿贼行动’正式开始,拜托诸公了!”
长孙无忌虽不曾去转头去看李泰,可眼角的余光却是早将李泰脸色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又怎可能猜不透李泰心中的不满,然则长孙无忌却并不放在心上,甚至不曾去问过李泰的意见,豪气十足地一挥手,便已是就此下达了行动开始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