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苏定方的到任,军事学院的筹建便陡然加速了起来,短短数日里便选好了校址,定在了原细柳营所在之处,而工部那头更是全力配合,不到十天的时间里,便已拿出了初步规划图数份,以供兵部作出最终之定夺,几番商议之后,最终由陈子明拍板定了调,旋即,工部出动大批人手,在细柳营开始了大规模之工程建设,不仅如此,面向全国的招生计划也开始了相应的规划工作,兵部各司自不免便忙得个热火朝天,至于陈子明这个兵部尚书么,自然也就不得闲,每日里总是一大早便赶到部中,终须忙到天擦黑方才能打道回府。
“禀老爷,吴王殿下来了。”
酉时末牌,天早已是黑透,又下着小雨,阴冷得很,风一吹,方才从马车厢里哈腰而出的陈子明忍不住便哆嗦了一下,刚打算着下人取过披风,就见门房管事已是疾步抢上了前来,一躬身,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
尽管一直在兵部里忙乎个不停,可李恪今日一早回到京师的事儿,陈子明还是知晓的,本打算明日旬假时在去吴王府拜见的,却不曾想李恪居然如此急地找上了门来,浑然忘了要避嫌,足可见其心必已是大乱了的,一念及此,陈子明的眉头不由自主地便是微微一皱,不过么,却也并未多言,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轻吭了一声,便即缓步行进了府门之中。
“夫君回来了。”
二门厅堂中,汝南公主正自陪着吴王李恪叙话,待得见陈子明从照壁处转了进来,赶忙便起了身,疾步行到了天井中,款款地便是一福,至于李恪么,虽不曾出迎,却也同样站起了身来。
“馨儿且先去备膳,为夫今日须得与吴王殿下好生畅饮上一回。”
虽说夫妻本应一体,然则事关夺嫡大事,陈子明却是并不打算让汝南公主参预其中,正因为此,面对着汝南公主的见礼,陈子明也就只是和煦而又不容分说地吩咐了一句道。
“妾身……”
汝南公主显然对陈子明与李恪之间的关系有所担忧,一张嘴,待要解说上一番,却不曾想陈子明已是头也不回地从其身边走了过去,一见及此,汝南公主自是不好再多言,也就只能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领着一众丫鬟们自去安排酒宴不提。
“下官见过殿下。”
陈子明没理会汝南公主的离去,疾步行上了厅堂前的台阶,朝着起身相迎的李恪便行了个礼。
“子明客气了,小王冒昧前来搅闹,还望子明莫要见怪才是。”
李恪脸上的笑容虽是可掬,可眼神里明显满是忧郁之色,客套之言也自不免有些个见外。
“殿下能来,下官府上可是蓬荜生辉啊,呵呵,不瞒殿下,下官偶得一名帖,据闻是草圣张旭之墨宝,本正欲送往殿下府上,赶巧您来了,倒是顺便了的,若蒙不弃,且就一并到书房一观可好?”
以陈子明观察力之敏锐,自是一眼便看出了李恪的不对之处,不过么,却并未出言追问,而是笑着提议道。
“那就叨唠了。”
李恪本就是聪慧之辈,一听便懂陈子明这是要与其私下交流上一番,自不会拒绝,紧着便称谢了一句道。
“殿下,请!”
陈子明笑着摆手示意了一下,而后便即引领着李恪,一路说说笑笑地便进了内院书房,自有随侍在书房中的一众书童们紧着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又鱼贯着尽皆退了出去,偌大的书房里,只剩下郎舅俩相对而坐。
“数年不见,子明已然跻身尚书之列,此等晋升之速,实我朝未见之奇迹也,当真可喜可贺啊。”
众书童们还在之际,陈子明还笑谈无忌,可待得众书童们退下之后,陈子明却是就此沉默了下来,仅仅只是神情平静地看着李恪,直看的李恪老大的不自在,寒暄的话语也自不免带着股浓浓的酸味。
“俗话说得好,爬得高,一旦摔下来,也必惨,某正自惶恐,何喜之有哉?”
李恪这等没话找话讲的言语一出,陈子明的眉头立马便是一扬,冷冰冰地便顶了李恪一把,当即便噎得其老脸不由地便为之一红。
“子明说笑了。”
一听陈子明这般说法,李恪一时间也真不知该如何往下说了,憋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自嘲地笑了笑,呐呐地回应了一句道,
“下官从不说笑,若是殿下不能立于九天之上,下官纵使位列宰辅,也必死无地焉,惶恐兀自不及,何谈喜耶。”
陈子明今儿个是打定主意要跟李恪好生说叨上一回的,自是不会给其留甚情面,话赶话地便又顶了李恪一把。
“这……,小王,唔,小王听闻子明与四弟……”
被陈子明这么一顶再顶之下,李恪自不免便有些个手足无措了起来,慌乱间,愣是不知该说甚才是了的。
“殿下可曾见过胳膊能向外拐的么?不成罢,嘿,魏王其人刻薄寡恩,素不念旧,扶其上位,于陈某又何好处?到头来,怕是难免当头一刀,这一条,以殿下之睿智,断不会看不出来罢?又何须某来多说。”
饶是李恪已是惭愧不已了的,可陈子明却并未放其一马,冷笑了一声,自顾自地便往下解说了一番。
“子明莫怪,小王,唔,小王也是一时情急,唉,今日父皇将小王召进了宫中,虽留了膳,可在席间却言曰:‘父与子虽是最近者,然若是子有罪,法度也断不徇私。昔,汉武帝已立汉昭帝,燕王刘旦不服,暗中图谋不法,霍光以诏书诛之,此前车之鉴也,尔身为人臣,不可不以之为诫。’唉,如此相疑,叫小王如何自处哉?”
李恪被陈子明说得内疚不已,心中不安之下,紧着便转开了话题,说起了今日面圣之遭遇,言语间满是落拓之意味。
“哦?那殿下打算如何自处呢?”
对于太宗会有这般告诫之言,陈子明其实一点都不感到奇怪,没旁的,概因太宗已是决意要行废立之事了的,自不免便会担心李恪身为兄长,会对李泰有所不服,偏偏李恪又是诸皇子中最有贤名者,加之还有陈子明这等社稷干臣的亲妹夫在,一旦真要起事,社稷必然大乱,太宗又怎可能会不起猜忌之心,出言敲打也就属再正常不过之事了的。
“小王,小王,呼……,小王虽不愿令父皇失望,却也断难容小儿辈猖獗了去,天赐子明于小王,此大气运也,不自立,必遭天谴!”
一听陈子明这般问法,李恪的心弦当即便是一颤,咬了咬牙之后,又狠狠地长出了口大气,言语铿锵地便表明了必争之心,顺便狠拍了陈子明一记马屁。
“殿下能有这般心思,下官也就能放心了,然,此际尚不到殿下出头去争之时机,暗中蓄力即可,若是下官料得不差,大变也将快矣,殿下只管安心先当一规矩亲王,其余诸事,下官自当竭力为之!”
陈子明压根儿就没在意李恪的马屁,他要的只是李恪树立其夺嫡的信心而已,没旁的,概因李恪的身份太过敏感,但消稍稍露出一星半点的夺嫡之心,别说太子与李泰两方不会放过他,便是太宗也饶其不得,换而言之,李恪目下能做的事其实就一桩——隐藏自身!
“嗯,小王受教矣,只是父皇那头似已有了调小王去宋州之意,若是此际离了安州,小王唯恐根基有失,如之奈何哉?”
李恪争位的心思虽已坚,可说到底气么,却明显有些不足,这也不奇怪,他这些年来,一直在各处之官,每每都是刚掌控了一地之大权,就被太宗调往他处,实力虽是积蓄了一些,可难免有着熊瞎子掰玉米,夹着一根丢一根之苦痛,实际上,若不是陈子明在朝中暗中使力的话,李恪那些班底能留存多少下来,都是个天大的问号来着。
“不妨事,陛下既是有意,殿下只管高高兴兴去赴任便好,朝中之事,下官自会料理清楚,此处有两份档,殿下且先看过再议也不迟。”
陈子明既是早有意要跟李恪好生说叨上一番,自是早将该准备的东西都已是准备停当了的,此际听得李恪有问,立马便起了身,走到一旁的书柜处,抽出了本《春秋》,从内里取出了两份档,转呈到了李恪的面前。
“这,这是……”
一见陈子明这等举动颇为蹊跷,李恪的好奇心顿时便大起了,拿起那两份档,飞快地便过了一番,当即便被震得个头晕目眩不已,愣是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无他,概因那两份档中的内容实在是太过惊人了些,其中一份记载的是能完全归陈子明掌控的朝臣,赫然已多达三十余之数,更有不少正六下的低级官员分布各部任事,随时都有着跃升为朝臣之可能,至于另一份档则明确记录了“新欣商号”这个商业巨无霸的股份分布,赫然有着五成半是归陈子明所有,另有分布各上州之情报分舵数十,两者相加起来,实力之强悍,当真令人瞠目结舌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