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奏陛下,大理寺卿陈曦在宫门外求见。”
冬日的天黑得早,这才申时三刻而已,天色便已渐暗,风虽不大,可雪却是开始落了下来,鹅毛般的雪片纷洒飞扬,虽冷,然,却是赏雪的好时机,太宗难得好兴致,就在两仪殿的殿口处设了宴,由太子与魏、晋二王以及长孙无忌等众宰辅们作陪,一边宴饮着,一边赏雪吟诗,其乐可谓是融融哉,正自闹腾间,却见一名中年宦官踏雪赶到了太宗的席前,一躬身,已是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哦?宣。”
一听陈子明来了,太宗的脸上当即便露出了一丝古怪之色,无他,今日一早便颁发了圣旨,照理来说,陈子明应是接旨后不久就该入宫谢恩的,却没想到他竟然拖到了都快下班时才来,自不免令太宗很有些诧异在心,不过么,倒也没见怪,毕竟朝廷条例上也就只是规定了新任六部九卿要在当天入宫谢恩,却并未规定具体之时限,陈子明此时前来,并不算违制。
“诺!”
太宗的金口既开,前来禀报的中年宦官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躬身应了诺,急匆匆地又冒雪往宫门方向赶了回去,不多会,便已是陪着一身新官袍的陈子明从广场的远端行上了殿前的台阶。
“微臣叩见陛下。”
尽管身上已然落满了雪花,官袍也已是半湿,然则陈子明的行礼依旧是一丝不苟得很,毫无半点的走样。
“免了,免了,爱卿且自平身罢。”
在陈子明不曾到来之前,太宗心里头对陈子明还是不免有些微微的不爽,然则一见到陈子明脸上那掩饰不住的疲色,太宗心中的那一丝不爽立马便烟消云散了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满满的欣赏之情,叫起的声音自也就和煦得很。
“谢陛下隆恩。”
尽管感受到了太宗所释放出来的浓浓眷顾之情,然则陈子明却并未有丝毫的懈怠,依旧是恭谦无比地照着朝规谢了恩,而后方才站了起来,躬身而立地摆出了副恭听训示之模样。
“子明,工部的手尾可都整理完毕了么?”
望着陈子明那张疲色隐隐可见的脸庞,太宗不免起了丝疼惜之心,然则该问的话,却终归须得按着程序问了去。
“回陛下的话,微臣已将所有应移交之档尽皆整理完毕。”
陈子明之所以会如此迟才进宫谢恩,为的便是要将手头的政务全都整理清楚,此际听得太宗见问,应答起来自是利索得很。
“嗯,爱卿办事向来可靠,朕自无不放心之理,今,卿家既是去了大理寺,朕还指望着卿家能再立新功,为我大唐基业添砖加瓦。”
太宗对陈子明的能干自是心中有数得很,也自不会去追问详情,而是笑吟吟地便安抚了陈子明一番。
“微臣谨遵陛下教诲,断不敢有负陛下之重托。”
太宗既是有所交代,表忠心乃是题中应有之意,却也无甚可多言处。
“如此甚好,今工部侍郎已出缺,朕打算调夏州刺史葛铭回朝就任,卿家以为如何啊?”
嘉许了陈子明一句之后,太宗又很是慎重地问起了陈子明对继任人选的意见,当然了,这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实际上,诏书都已是拟好了的,就等着节后传了去了的。
“回陛下的话,以葛刺史之才干,应是能应付有余,臣别无异议。”
陈子明在进宫之前,便已猜到了此番突然晋升十有**与魏王李泰有关,此际听得太宗这般说法,心中自是更加笃定了几分,不过么,也并不甚在意,左右他早已安排好了后手,当真不怕葛铭能翻了天去,当然了,这等想头那是断然不能在此际有所流露的,陈子明也就只能说些官话应对上一回。
“嗯,那好,就先这么定了,子明辛苦了一天,且先坐下,喝上几樽,好生暖暖身子。”
例行公事的问话一完,太宗也就没再多啰唣,笑呵呵地一摆手,便已是就此赐了座。
“谢陛下隆恩。”
陈子明此际早已是又疲又饿,其实真不愿在这等御前之地陪着,奈何太宗既是有旨意,陈子明也自不敢有甚异议,也就只能是恭谨地谢了恩,而后走到了一旁的几子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长跪地端坐了下来……
“陛下口谕,宣,大理寺卿陈曦,两仪殿觐见,钦此!”
贞观十四年的新春年假就在忙忙乎乎的迎来送往中过去了,终于到了陈子明新官上任之时,然则他才刚到了大理寺,都还没来得及召集孙伏伽、赵汝明两位副手商议行至,就见内侍监赵如海已是匆匆赶了来,一板一眼地宣了太宗的口谕。
“微臣领旨谢恩。”
太宗的这道口谕来得如此之突兀,显然不太合常理,毫无疑问,定是有甚大事发生了的,对此,陈子明心中隐约已猜到了些根底,不过么,却并未有丝毫的流露,也就只是恭谨万分地照着朝规谢恩了事。
“陈大人请罢,陛下可是在等着呢。”
事情显然是相当之紧急,陈子明谢恩方才一毕,赵如海连寒暄都顾不上,便已是紧赶着出言催促了一句道。
“有劳赵公公了。”
这一见赵如海表现得如此急躁,陈子明心中的猜测立马便更笃定了几分,不过么,也并未有甚多的言语,客气了一句之后,便即由赵如海等人陪着进了皇宫,一路向两仪殿赶了去……
“微臣叩见陛下!”
方才一行进两仪殿中,入眼便见高宗独自一人高坐在龙**上,面色青黑,显然是方才刚发过一通的脾气,一见及此,陈子明自是不敢大意了去,赶忙紧走数步,抢到了前墀前,恭谨万分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拿去,好生看看!”
太宗显然正在气头上,甚至连叫起都不曾,一把抓起龙案上搁着的一本折子,抬手便丢在了陈子明的面前。
“陛下息怒,微臣以为此事真假如何尚须审过才知。”
尽管太宗已是处在了暴怒的边缘,然则陈子明却并未因此而乱了分寸,但见其伸手将地上的折子捡了起来,不紧不慢地摊了开来,细细地过了一番,而后方才从容淡定地进谏了一句道。
“查,给朕仔细地查了去,十六万斤精盐也敢私吞,好,好得很,朕倒要看看这厮有多大的胆子!”
太宗的火气实在是太大了些,哪怕明知道陈子明所言方是正理,可还是忍不住咆哮了一嗓子,无他,该因这本弹章上所载之事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了些——监察御史卢舜弹劾夏州刺史葛铭利用职权,勾连州中诸多官员,累计贪墨精盐多达十六万斤,折子后头更是附上了数份夏州属官以及盐场官吏之证词,若真查实了,那可是贞观以来的最大贪腐案,偏偏似这等贪官,太宗还差点就要将其提拔到工部侍郎的高位上,这简直就是在打太宗的脸,自由不得太宗不为之火冒三丈了的。
“微臣遵旨!”
陈子明能理解太宗的怒气之由来,不过么,却并未有甚特别的反应,仅仅只是恭谨地应了诺,没旁的,概因此事本就是陈子明安排好的后手,事情的起因乃至经过,陈子明皆了若指掌,一查便能一个准,不单可凭此再次挫败魏王染指工部之谋算,更可借此案在大理寺站稳脚跟,说是一箭双雕也断不为过,当然了,这等事儿,陈子明自是断然不会宣之于口的。
“这就去查个水落石出,朕回头便给尔旨意,去罢!”
太宗发泄了一通之后,火气虽尤存,可到底是消减了些,也就没再多啰唣,一挥手,已是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诺!”
太宗既已将话说到了这般地步,陈子明自不敢再多迁延,赶忙躬身应了诺,便即就此退出了两仪殿,自行赶回了大理寺……
“殿下,不好了,内廷传来消息,说是监察御史卢舜上本弹劾夏州刺史葛铭,言其利用职权,贪墨精盐十六万斤,陛下龙颜大怒,已下令由大理寺卿陈曦主持彻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太宗在两仪殿中如何震怒,却说魏王李泰今儿个一大早便起了,悠哉地用完了丰盛的早膳,施施然地便转回了试衣厅,刚准备着令边上侍候着的侍女们帮着更衣,却见其府上的总管宦官刘五高已是急匆匆地闯进了厅堂,连大气都顾不上喘上一口,便已是急吼吼地嚷嚷了一嗓子。
“什么?当真?”
一听此言,李泰的脸色顿时便难看到了极点,又气又急地便喝问了一句道。
“确实不假,据内庭消息,那陈曦已然去了两仪殿,正与陛下单独奏对。”
这一见李泰声色不对,刘五高哪敢有所怠慢,赶忙出言解释了一番。
“该死的东西,安敢如此误我,可恶,可恶!”
为了能拿下工部,李泰也不知费了多少的心机,如今胜券已然在握的情形下,居然还会闹出了这么场弹劾案来,当真令李泰气得个七窍生烟不已,心火一起,忍不住便破口大骂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