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一过,朝廷秩序也就恢复了正常,各部皆按着固有的节奏在运转着,唯有工部却是开足了马力,除了固有的那些老套工作之外,三州盐业以及煤炭开采乃至取代柴禾、木炭的试验都在紧张而又有序地进行着,数月下来,成绩可谓是喜人至极,先是三州盐场几乎同时在四月开始了试运行,仅仅十天的时间下来,所产出的精盐便已多达六万余斤,当然了,这等成绩乃是因刚开工,三州盐场的盐工们都玩命了一回之故,可就算只有一半多的产量,三州盐场一年下来的产量也绝对要超过四百万斤,这么个数据绝对是有若天数字一般,消息传回京师,朝野为之震动不已,太宗大喜之余,下诏对诸般有功之臣加以封赏。
身为三州盐场的掌总者,陈子明自是得了个大彩头,封爵虽不变,依旧是魏城县公,可实封却是增加到了六百户这么个可堪比拟国公的等级上,另还得了不少金银珠宝之类的财货,至于下头诸般人等么,负责具体操办事宜的李恒也大有所得,提官阶两级,晋升中书舍人,如今也已是堂堂的正五上之中高级官员了,再有便是那些参与其中的工、户两部官吏们皆得了不等的晋升以及赏赐,就连魏王李泰也因关切三州盐业而被太宗当众嘉奖了一番。
贞观十三年六月上旬,三州盐业大获成功的喜庆劲儿尚未消退,煤炭取代柴禾、木炭的相关试验也在工部制陶以及冶铁、锻钢等诸多工坊中取得圆满成功,试验结果证明,使用煤炭不单更节约成本,还能大幅度地提高诸多工坊的产能,太宗闻之,大为兴奋,下诏重赏诸有功之臣,不过么,这一回却是没再对陈子明大加赏赐了,仅仅只是在朝议时口头表扬了一番了事,倒是杨辰所得颇丰,连升三级,接手李恒之位,成了工部之工部司的郎中,其所余之缺由同样来自茂州的孙启泰接任,不仅如此,陈子明从茂州提拔来的诸多官吏们也都跟着晋升了官阶,任职户、工两部主事以上者多人,更有两人已然晋升为员外郎,还有数人外放到了盐场为盐官,不经意间,茂州系的官员们已在朝中开始崭露头角了。
“子宏(魏王府主薄梁旭的字),工部之情形想必你也是清楚了的,本王就不多说了,依你看,该如何介入其中啊,嗯?”
正所谓有人高兴就有人不开心,很显然,高兴的是陈子明,不开心的么,自然便是魏王李泰了的,没旁的,他虽也因调人支持三州盐业而得了太宗的夸奖,可毕竟未能真正将工部诸般要务抓在手中,哪怕其调去工部的那些手下其实都已得了晋升,可李泰还是不满足,概因工部如今经陈子明如此整顿一番之后,隐隐然已成了朝廷重心之所在,偏偏陈子明却又不怎么买他李泰的账,这叫李泰如何肯咽下这么口气,眼瞅着煤炭推广计划即将开始,李泰自不免便有些沉不住气了,这便将府中主薄梁旭叫了来,也无甚寒暄的废话,直截了当地便表明了想将工部抓在手中之意思。
“殿下,请恕下官直言,此时陈曦名声已扬,实不宜与其交恶,故,下官以为……”
梁旭素以智算过人而着称,本是李泰的心腹之一,只是其人每多建言皆不甚合魏王李泰霸道的口味,故而在府中多年,其实并不怎么受重视,此际一听李泰居然打算摘陈子明的桃子,当即大惊,赶忙便慎重其事地出言劝止了一番。
“以为个甚?尔只须说清如何拿下工部即可,其它事,非尔所该管的。”
李泰个性偏激,如今对工部之事已是入了魔怔了的,自是不想听梁旭的建言,也不给其将话说完的机会,便已是毫不客气地出言打断道。
“殿下若是真欲掌握工部,唯有将陈曦调出,方可为此。”
这一见李泰又是这等蛮横的做派,梁旭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奈何他身为谋臣,却是不能不尽心为李泰谋划上一番,无奈之余,也就只能是斟酌着提议了一句道。
“调出?那厮才刚回京不过一载,又无甚差池,纵使要撵其去地方,怕也不成罢。”
梁旭此言一出,李泰的眼神立马便是一亮,可很快便又黯淡了下来,没旁的,陈子明任职至今不过一年,又有功而无过,要想找茬将陈子明踢出朝廷,显然不太可能。
“殿下误会了,如今那陈曦正自如日中天,深得陛下**信,轻易贬其不得,当上本保荐于其,升其职,以换取其之离任,如此,方可免遭物议,陛下当也不会反对。”
这一听李泰开口便想将陈子明贬去地方,梁旭不由地便苦笑了起来,真要是陈子明如此好撵,还轮得到他李泰来干这事儿?要知道太子系一众官员们可是早就将陈子明恨到骨子里去了,每每在朝议上针对陈子明,可结果呢,不单没能见到半点的成效,反倒令自身屡屡成为笑柄,无他,只因陈子明不单才高,更兼功大,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能随意拿捏的落魄小贵族了的。
“嗯,明升暗降么?那倒是使得,只是朝中从三以上之官位虽有不少,却向不轻授,且以那厮之年龄,再往上升,恐是不能罢?”
李泰虽是个骄横之辈,却毕竟本性聪慧,只一听便知梁旭所言确是有理,当即便意动不已,只是思来想去了好一阵子,也愣是找不出个可以安置陈子明的职位,无他,从三以上之大员都是出自钦命,随时有可能进阶相位,地位之高,非比寻常,大多都是宿老之臣方可担当,就陈子明这等二十出头的年岁,资历上显然是不太够的。
“殿下英明,照惯例来说,以陈曦这等新晋之朝臣,终归须得在各部转任数职之后,方有进阶之机会,然,今其既有奇功在身,顺势提拔也属正常之事,况其才高之名早扬,纵使超拔,也不致引得物议,且,去岁朝议盐业之际,那殷元曾当庭下过赌咒,申明若是三州盐业能大成,其将请辞户部尚书之职,时虽已过了一年,其言犹在耳焉,也是到了该让其践约之时了的,殿下只管奏了去,请以陈曦代之,若成,则工部出缺矣,若不成,为安陈曦之心,陛下势必也须得对陈曦有所提拔,工部依旧出缺无虞也,是时,殿下大可再荐要荐之人填工部侍郎之职,如此,掌控工部并非难事。”
这一见李泰把控工部之心甚坚,梁旭也只能是为其尽心尽力地谋划上了一番,但见其略一沉吟之下,便已给出了个一箭双雕的妙策。
“嗯,好,那就这么定了,至于工部侍郎之缺么,就让葛铭那小子填了去好了!哈哈……”
李泰越想越觉得梁旭此计大妙,不单能打击一下太子系的势力,更可顺势将陈子明撵出工部,心情自是为之大好,就此下了最后的决断不说,还乐不可支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六月初十,又到了旬假之日,高强度地连轴转了数日的陈子明自是不愿再去操心诸般事宜,也不曾趁此机会去走亲访友,而是就猫在了自家的府上,陪陪妻妾们,顺带着逗弄一下一子一女,小日子自是过得分外的滋润,这不,满后花园里都是陈舒与陈妍兄妹俩欢腾的嬉笑声在畅响个不停。
“老爷,柳爷来了。”
陈子明对一子一女都很是溺爱,浑然就是一慈父,也不顾甚形象不形象地,陪着俩小家伙在后花园里胡闹不已,正自与两小家伙玩着堆沙堡之游戏时,却见管家匆匆而来,告知了小六前来之消息。
“嗯,请他先到内院书房等着,老爷我更了衣便去。”
这一听是小六来了,陈子明的眉头立马便是不自觉地微微一皱,无他,小六乃是个谨慎人,若非真出了甚大事,他是断然不会轻易找上门来的,惯常的消息传递如今都是由陈子明身边的书童墨雨在负责,原也无须小六亲自来跑上一趟的。
“诺。”
听得陈子明如此吩咐,管家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应了诺,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园子,自去张罗诸般事宜不提。
“大人。”
尽管想不明白究竟出了甚事,可陈子明却是不敢多有迁延,将两小家伙好生安抚了一番之后,便即交给了汝南公主去管,他自己则是回内院换了身衣衫,而后便径自去了内院书房,卜一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正与墨雨等小书童闲聊的小六立马便瞅见了,自不敢有丝毫的轻忽,忙不迭地便起了身,恭谨万分地见了礼。
“嗯,坐罢。”
若说当初还有些不习惯小六等一众当年的老兄弟之恭谦的话,经此一年余的相处下来,陈子明也早已是适应了这等彼此身份的变化,自不再有那么些无甚必要的感慨,也不曾多言寒暄,仅仅只是语调淡然地便吩咐了一声。
“谢大人赐座。”
小六恭谨地谢了一声,不过么,却并未立刻入座,而是恭谦地等陈子明坐定了之后,这才小意地侧坐在了陈子明的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