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
太宗尽管一直不曾真正表过态,可心下里对伐木为薪过甚恐导致无木可伐之结果还是很担心的,只是在不曾找到替代之法前,太宗自是不能也不敢对这等关切到民生大计之事胡乱表态的,而今一听陈子明这般说法,太宗可就明显有些沉不住气了,但见其眉头一扬,已是惊诧不已地追问了一句,语调里明显透着股惊喜之意味。
“确实如此,微臣不敢虚言欺瞒陛下。”
一见太宗已然意动,陈子明的心情自是大好,这当口上应答起来,自不会有丝毫的犹豫,再说了,事实便是如此,陈子明压根儿就不怕查,也自无甚可心虚的。
“陛下,臣以为此言断不可信,无他,那石碳深藏于地底,采或可,又有谁能断言量有多少,所谓用之万载不竭,断是虚言无疑!”
眼瞅着太宗已被陈子明引得意动不已,侯君集可就不爽了,这便又从旁高声打岔了一把。
“嗯,子明对此可有甚解释么?”
还别说,侯君集这一问可真就问在了点子上,太宗显然也是深有同感,转手便将问题又丢给了陈子明。
“陛下明鉴,探矿一事其实不难,微臣专为此设计了一套器具,说来也简单,便是由一小铲头再接上一段段之空心钢管,以之凿地,即可深入地下数十丈,待得取出铲头,卸下钢管,便可知地下土质乃至矿**之所在,于矿区四边呈四角形分别取样,即可大致推算出大体之储量焉,微臣之所以敢言铜川几处矿藏惊人,概因微臣已亲自探过,侯大人或是还有疑虑,不妨亲自去铜川勘探一回便知根底。”
早在准备此番奏本之际,陈子明便已将方方面面的情况都已考虑清楚了,自是无惧于侯君集的质疑,此际娓娓道来,自信之情溢于言表。
“哦?子明还能有此巧器,朕倒是好奇得很,回头取来与朕看看。”
太宗对陈子明还是很信任的,只一听陈子明这般说法,心中已是大体信了的,只是对陈子明所言的铲子之神奇却是好奇得很。
“好叫陛下得知,微臣此番已将铲子并煤炉等物尽皆随车带了来,若是陛下欲观其效,微臣这就去将诸物尽皆取了来。”
陈子明做事素来仔细,既是打算上本,那就务求毕其功于一役,正因为此,一见太宗兴致不错,陈子明立马趁热打铁地提议了一句道。
“好,那朕倒要看个稀奇了,子明只管自去取了来,朕与众爱卿一道等着便是了。”
太宗本就好奇心大盛不已,再一听陈子明这般说法,那还有甚不准之理,但见其豪气十足地一挥手,便已是就此答应了陈子明的提议。
“微臣遵旨!”
太宗既已开了金口,陈子明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躬身应了诺,就此匆匆退出了太极殿,不多会,便即领着数名小宦官,搬着诸般事物又从殿外行了进来。
“陛下请看,此物便是探矿铲。”
陈子明指挥着众宦官们将东西搁在了大殿的中正,旋即便拿起了一把怪模怪样的铲子,接上了根空心钢管,双手平端着,高举过了头顶,恭谦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好精妙的构思,不错,是个好使的器具,难得子明竟有此巧思,甚好。”
太宗兴致大起之下,竟不曾让随侍在侧的赵如海转呈,而是就此起了身,大步行下了前墀,伸手接过了陈子明手中的铲子,细细地端详了一番,又兴致勃勃地抖动了几下,这才嘉许地点了点头,很是满意地夸了陈子明一番。
“陛下谬赞了。”
能不好么?这玩意儿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盗墓工具洛阳铲,陈子明不过是依样画葫芦地让工部铁匠作坊打造了一把,算是剽窃了回后世的盗墓贼们。
“这黑筒子又是作甚用的?”
太宗把玩了阵洛阳铲之后,又将视线落在了铁炉上,再看了看边上垒着的数块圆筒形的黑疙瘩,饶有兴致地便追问了起来。
“回陛下的话,此物便是煤炉,边上隔着的便是打煤器,至于这几块便是以打煤器打制出来的蜂窝煤,以此形状方可确保煤块燃烧彻底,不致有浪费之虞也。”
听得太宗有问,陈子明自是不敢稍有迁延,赶忙一躬身,恭谨地解释了一番。
“哦?看来子明是有备而来的么,那好,朕便给尔一个演示的机会,且就燃与朕看看罢。”
这一见陈子明连煤块都带了来,以太宗之智,又如何不知陈子明有着当众演示之心思,不过么,却并未见怪,无他,只因太宗自己也想看看这煤炉与寻常炭炉有甚区别来着。
“陛下圣明,只是微臣还有个要求,若是能取一炭炉来,两相比较着烧上一壶水,或许更直观些。”
陈子明本意便是要展现一下煤炭的优势之所在,自然不会反对太宗的提议,不过么,却并未即时开始演示,而是言语款款地提出了要与炭炉比较高低之意。
“嗯,朕准了,来人,去取一炭炉并两铜壶水来!”
陈子明的要求很是合理,太宗自然不会拒绝,但见其一扬手,便已是高声下了旨意。
“诺!”
太宗旨意一下,侍候在侧的赵如海自是不敢轻忽了去,赶忙恭谨地应了一声,指挥着一众小宦官们紧赶着将太宗所要求的诸般事物都搬到了太极殿中,而后么,以小宦官们为一组,陈子明独自为一组,开始了生火等烧水的准备,所不同的是炭火须得从头开始引燃,而陈子明的炉子里早有一块半燃着的蜂窝煤,陈子明所要做的仅仅只是再加上一块完整的蜂窝煤,便算是完成了准备工作,不多时,两铜壶同时搁在了并排在一起的两只炉子上。
“呜呜……”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放置在煤炉上的铜壶突然响起了一阵嗡鸣,热气沸腾不已,显然水已是滚开了,而搁在炭炉上的铜壶尽管同样热气蒸腾着,却并未发出水开时的嗡鸣声,毫无疑问,在热力的比拼中,煤炉明显胜出了一筹!
“好,朕观这煤炉确实可用,众爱卿以为如何哉?”
所谓耳听为虚,眼见方为实,有着炭炉的对比,太宗自是明了陈子明所言无虚,心下里已是有了大力推广煤炭使用之心思,不过么,却并未就此下个决断,而是谨慎地将问题丢给了诸般臣工们。
“陛下,臣观此煤炉虽是能用,然,真欲推广,却恐还有不少碍难处,其一,此炉乃铁所制,价值恐不菲,寻常百姓怕是难用得起;其二,煤炭之热力虽胜过木炭,然其市价如何却尤不可知,若远高于木炭,怕是推广艰难;其三,此煤炭烧时味颇重,坊间能否接受,尚在未定之天,有此三条在,故,臣以为此事还须得再行斟酌方可。”
太宗虽不曾明确表态要大力推广,可问话的态度本身便已表明了心意,很显然,若是此事能成,自然是该陈子明来管,如此一来,陈子明在朝中不单能就此站稳脚跟,更有可能因此势力大涨,而这,显然不是殷元所乐见之局面,正因为此,哪怕明知陈子明乃是有备而来,纵使强行出头阻止,也恐难奏效,可殷元还是硬着头皮站了出来,朗声唱起了反调。
“陛下,臣以为殷尚书所言甚是,此事干系千家万户,断不可草率行之。”
殷元话音刚落,还没等太宗有所表示,段志玄已是猴急地冒了出来,高声地附和了一把。
“斯言大善,陛下,此民生大计也,未经多方查验,岂可遂行哉!”
段志玄都跳出来了,侯君集又怎会落后了去,同样是大步从旁闪出,一派忧国忧民状地便跟着起哄道。
“唔……,殷爱卿所虑确是不无道理,子明,尔可有甚要说的么?”
太宗想了想,也觉得殷元所言应是说到了点子上,若此三条无法解决,纵使朝廷强力推广,煤炭怕也难走进千家万户,一旦进退不得,经济上的损失还是小事,朝廷的脸面受损却是大事一桩,太宗素来好面子,当真丢不起这么个脸,这便将殷元的问题转给了陈子明。
“陛下明鉴,臣以为殷尚书观察仔细,却是忠心谋国之人,然,其所言却是多虑了,微臣之所以带了个铁炉前来,非是煤炉只能以铁打造,而是微臣一时不得便,只能令家中铁匠赶制而出罢了,实际上,煤炉大可以烧陶制之,至于百姓家中之灶台么,稍稍改造一番,便可由烧柴禾转为烧煤,烟囱等都是现成的,无须改动即可使用,而公卿之家的所谓暖阁,也可以煤炭取代木炭,甚或无须任何改动,此为其一;其二,煤炭市价如何如今虽不好判断,然,较之柴禾相比,只会低不会高,无他,煤炭耐烧,按五口之家来算,一日只须微臣带来这等蜂窝煤五块,便可保证随时能有火力可用,至于其味稍大么,确是事实,然,既有烟囱排之,何人会蠢到自己跑去猛嗅之理,故而,臣以为殷尚书所虑虽不无道理,却明显是多虑了的。”
陈子明敢将煤炭之推广提到朝议上来说,又怎可能会不考虑周全,此际反驳起殷元的话来,自是信心十足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