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保国急着回村看情况,但张红梅一个小姑娘家家的,速度又跟不上他。他又不能扔下她一人回去,万一路上出了点儿啥事儿,那咋说得清楚?但他又急,张红梅跑得脸都白了,气都喘不均:“『毛』蛋儿哥,你别管我,先回去吧,我慢慢跟着。”
赵保国能答应吗?一把拉过她一只胳膊就绕脖子上把她背起来。
“不…不用!”张红梅喘着气要下来。
“别动,摔下来我可不管!”赵保国一巴掌拍她屁股上,张红梅顿时就不敢动了。
赵保国见她老实了,就背着她放开速度飞奔。
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半个小时就跑完了。
回到村里才把她放下,道:“你赶紧回家去看看。”说完又往家里跑去。
赵保国撒丫子跑,路上撞上村里人打招呼也没理,进了院儿就见不少在呢,打眼一瞧全是亲戚,个个如丧考妣。
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进门儿赶紧就喊:“爸,爸!”
“『毛』蛋儿,你进来吧,见你太爷最后一面。”赵二牛从里屋出来,眼珠子都红得充血了。
赵保国眼前一黑,险些就站不住了:“上个月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会……?”话到嘴里滚了滚,却说不出来了。
老爷子九十五六岁的人了,但身子骨向来硬朗,怎么会?
“赶紧进去。”赵二牛拽着他就进屋,炕边围着赵翠花跟赵叔仁,眼眶都是红红的,赵翠花捂着嘴眼泪哗哗的往下。
见了赵保国就哽咽:“快过来,你太爷就惦记着你。”
赵保国三两步就冲过去,跪在炕前去握老爷子的手。
“保国,你来啦。”老爷子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嘴唇皮微微蠕动着。
“太爷。”赵保国眼睛发涩:“我还没讨媳『妇』儿呢,没给您生重孙孙抱呢……”
老爷子颤着手『摸』『摸』他的脸:“生了重孙孙,得空拍照烧在我坑前,我在下面就知道了。”
赵保国眼泪哗啦一下就流出来了。
老爷子就安慰他:“别难过,人老了总有这么一着。”又说:“你从小就懂事,太爷没什么不放心的,就是你妹妹,这孩子命太苦,你能帮衬着就帮衬点儿,实在没能力,也不要委屈了自己,还有你爸妈在呢!”让他照顾有病的重孙女是人之常情,但又怕他死心眼儿听了他的遗言会犯倔,多说一句让以自己为重。到底赵保国才是跟他相处时间最久的重孙,感情也比其它人要深得多。
老爷子又冲赵翠花兄弟俩招招手:“我去了后,你们姐弟俩,要像我在一样,相互扶持。”
“知道了”
“大爷…………”赵翠花姐弟俩向来把老爷子当亲爹,当下泣不成声,老爷子说什么都应。
赵保国拉着老爷子的手,十分难过:“太爷,您不愿意再陪我们了吗?”
“生死有命。”老爷子很乐观:“你大娘在底下孤单那么久,也不知能不能认得出我这个糟老头子了。”
赵保国听了心里头更加难过,去看他爸:“青青怎么不在?”
赵二牛声音很低哑:“她刚犯了病,邵大夫开了『药』,吃了睡下了。”
“睡了就叫醒!”相处几年的妹妹,感情上是比不得老爷子的。对于妹妹的感情,更多是处于她病弱的怜惜,以及乖巧懂事的怜爱。怎么比得上老爷子对他的循循诱导,关爱有加。老爷子都要去了,连最后一面都不来见吗?
赵二牛也左右为难,老爷子就道:“胡说什么混帐话呢,青丫头身子骨弱,好容易才睡下了,你再把她叫起来,又平白伤心一回。让我安安生生的走不成吗?”
“太爷……”赵保国十分难过的看着他。
老爷子挥挥手:“都出去吧,我跟你爸爷孙俩说说话。”
三人难过的出去了,屋里就剩老爷子跟赵二牛。
“爷,再吃一回鸡蛋羹吧?”赵二牛跟老爷子相处七八年,早就把他当亲爹一样看了,只是名分上还是爷孙,但感情却是真真的。就想在临走前再孝顺他一回。
老爷子摇了摇头,又拍拍炕沿让他坐,赵二牛坐了,拉着他的手。
“元礼呀。”老爷子道:“我走了后,这房子就留给你了。”
“这不合适。”赵二牛道:“我相信三叔肯定是冤枉的,早晚会回来,我现在暂时住着,到时候还给他。”老爷子不知道他的底细,他自己还能不知道吗?他占了人孙子的名分,这些年又承蒙老爷子照料关爱,这才在村里得以生存,这临了临了,总不能把人家产也占了吧?
“你三叔的事儿,咱先不提。”老爷子道:“你是我亲孙子,这房子本就该你的。”装作没看见他一脸欲言又止,又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三叔那儿,你也甭管,等风声儿消停了,看能不能把孩子转过搁眼皮子底下看着,你姑跟你三叔也会帮着照顾,你负担重,得了空瞧瞧就成。”
赵二牛就保证:“放心吧爷,我肯定好好照顾他们。”
“也别太死心眼儿。”老爷子精神越来越差了,还抓着他手道:“一切以自己的安危为重,那几个孩子那里,顶多调两个过来,多了打眼。”又道:“我旧年的战友,有几个混得不错的,都是过命的交情,联系地址都记在一个小本子,搁我那箱子底下藏着呢。不到走投无路的情况,最好别去动。”这是给他留着一条后路呢,若真碰上解决不了的事情,就让他去找帮忙。
“知道了爷!”赵保国感觉老爷子抓着他的手越来越重,心里就是一突,说什么都满口应。
“我还想喝口水。”
“我去给您倒。”赵二牛松开老爷子的手,就去桌子边上拿热水瓶倒水。
老爷子就笑了,整个人轻松下来,神情就开始恍惚了,仿佛看见老婆子儿子儿媳……还有孙子,一起飘在半空朝他伸出了手。
老爷子喃喃念叨了一声团聚了,就再没了声息。
赵二牛没清听他最后一句话,就问:“爷,你刚刚说啥?”
“爷?”转过头来一看,老爷子已闭上了眼,赵二牛手上的糖瓷缸子哐当一下就砸脚上了。
“爷!”
“爷!”赵二牛不觉脚疼,悲痛万分的扑跪在地,放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