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时代的小宁忙着准备自考的最后三门。每天走路也拿着书。不拿书也边急走边在心中默背刚刚看过的内容。最后一轮自考的三门很关键，还有一个第四门，就是要重考拿学位的语言学概论。新三门中有一门是鲁迅研究。鲁迅很有意思，他的思想当成知识和学问来看就很让人着迷。小宁看得津津有味。
心理学老师还是经常在煤渣小操场上打太极拳。小宁看到了还是会笑一下，或点点头，心理学老师也照例来个夸张的点头。
这天，小宁吃完早饭，快走过小操场，边回忆鲁迅的《故事新编》里每篇小说的时间和大致内容，《铸剑》里的眉间尺最神奇，想象力很不错，可以想见鲁迅有时候也像孩子一般顽皮。《起死》和《出关》似乎对道家很不敬，鲁迅很有天赋，几十年后都没几个人敢那样写小说，周星驰的电影很像鲁迅的小说……
她没注意到小操场角落的心理学老师。她走过去无意识回头乱看时，看到心理学老师还在打太极拳，只是脸上毫无表情。似乎有点黑黑的。
她有点预感，因为少了这一眼，和心理学老师间的默契可能要出问题了。
果然，墨菲定律再见。事实正如小宁的感觉。
从那天以后，心理学老师在她经过小操场时再也不看她。
她叹了口气，心中沉了一下。但马上又轻松了。很多事情，总会累的。累了就放下。
心理学老师脸黑黑的没有表情的时候，看上去并不善良。
反正也就那样，理了没有好处，不理也没坏处。反正是没处解释。不必解释。
人类大脑的记忆能力和注意力都是很有限的，宁儿说，你也一样。很多东西就在你眼前，你却从来都看不见。
小宁说，就像我看不见某个老师。我集中精力看书和思考的时候似乎真不知道别人在做什么。
宁儿说，做个试验。对面的硅基区有一个晶石山，按人类的命名，那山有很多晶石花，多数是黑蓝色，有几个些是绿色，你数一下朝着我们那一面有几个绿色硅晶花？
小宁看过去，很容易。数了一会儿，告诉宁儿说，是二十八个绿色。宁儿点点头，不错。小宁又有点得意地说，黑蓝的我也凑着数了一下，有九十五个。
宁儿嘲笑地看看她，这就是你比别人努力的地方，还不错，
说着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
小宁说，你刚才像我姥姥……
宁儿打了下她的手，我才没那么老……又拧下她的脸，听着，回到正题上来，别歪楼。问你，刚才看到这朵红的了吗？
小宁一看，宁儿手上不知何时多了大大的一朵晶花，比小宁的身体都宽得多，宁儿提着它，像提着羽毛似的。
小宁很奇怪，有那么轻吗。伸手去摸。
宁儿说，不行。
小宁只托了一下，觉得不凉，也不硬，只是特别重。宁儿还提着，她在边上托一下都觉得有好几十公斤。
那么重，小宁说，你怎么拿得动的？
宁儿说，这儿的东西不需要质量。
小宁又问，那么重那么大的东西，你怎么一下子就拿过来的？
这儿东西也不需要空间。它随处都在。它随处都不在。
好吧。小宁说，反正我不懂，我也习惯了。
宁儿说，你会懂的。又拍下她脸：唉，又乱扯，知道我为什么让你看这朵晶花吗？还是大红的？你看到过吗？
小宁说，不知道，没看到过……
宁儿说，你再看看对面。
小宁依言看去，惊叫一声，又不作声了。
原来就在她刚数过的绿色晶花的背景就是一大片巨大的红色晶花。她刚才居然一点都没看见！
宁儿说，人类就是这样，只会看到自己想看的。我让你数绿色的，你就没注意绿色晶花的后面就是大片的红色晶花。
小宁，是的吧。一边转着眼珠想着什么。
宁儿笑了，说，知道你不服。那么来个最简单的，你对面宿舍楼的楼顶是什么颜色的？或者更简单的，你姥姥家的院子东南角有几棵枣树？
小宁呆住了，对面宿舍楼楼顶，天天看，是红的还是绿的？姥姥家的枣树，自己小时候不敢和其他孩子一块玩，就经常爬枣树上去玩，真没注意过有几棵。反正大于三棵。
宁儿笑了，看吧，你为什么记不住？人类和其他低等动物一样，如鸟类，一眼望去，大于三就是没数量，人类会数数和计算，但你从没数过，而它们整天就在你眼前。这是因为它们对你没意义。如果你要治好结巴就得记下那个颜色或者要数下几棵枣树，你一定就记住了。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正因为它们没用，你才不会注意。你看见了实际也是没看见。你的大脑让你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