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宁吃完午饭,精神不太好,准备睡一会。回到宿舍,王怡告诉她,不要对男人客气,又说,我们都知道你在教室砸王唐,很解气,那个没成色的小流氓,有啥资格追我们438宿舍的大作家!
王怡说着捂着嘴笑起了。
小宁也笑了,她第一次看到王怡如此妩媚的样子。王怡一向冷酷,像只名贵的波斯猫。
王怡说,那王唐原来和同宿舍男生打赌,说是三个月就能追上她。
小宁又挺受打击的。原来这个无赖本就是打赌追自己玩的。
王唐拼命造谣得到了她,也是想挽回面子。但似乎没几个人真相信。但大家又都不约而同地向她泼脏水。
千冢语,人性铁律之一,任何诽闻都没有赢家。双方都是被乌合之众嘲弄打击的对象。我们每个人都乌合之众的一员。
但想想两人的交往,很多时候他似乎是真心的。尽管后来分手了,他也打过她骂过她诬蔑过她,但恋爱时确实对自己很好。
或者是她就没经历过别人对她好,没法分辨爱情的真假。
且就这样吧。
我要让你仰视也不见。
后来她才明白。男人对女人好的时候,是欲望驱使。没有真爱也可能会对女人很好,得到了就会迅速撤离。
她想了想,王唐很多地方像三羔,长相都有点像,小眼睛,黑皮肤,滑稽的性格。但他人品远不如三羔。
她突然想起一开始时王唐的可疑。
吃饭那次她感动得要流泪,他却露出狡黠的笑。她想想,那眼神很像小学时的校长儿子。
她提醒自己,一定要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还特别记下来:
一定要小心男人的小恩小惠!!不能那么没成色,几包零食几次廉价饭就以为遇上了真爱!!!
她开始想念三羔。
她又回到了姥姥家。
三羔在地里干活,她去地里帮姥姥翻地。三羔看到了她,和她打了个招呼,就讪讪地再也说不出什么来。她没什么话好说。说什么?谈大学,谈学习?那不是恶心人家吗?谈感情,又有什么好谈的?
三羔明显也不敢多和她说话。
她可今非昔比了。慢慢变成了个城里姑娘。三羔不敢正眼看她。
她听姥姥说,三羔在相亲,家穷,老说不成。
小宁心中咯噔一下。
想想也不可能,自己现在的状态,与三羔可能今生再不会有交集。最多不过是一年一两次回家时见一面,那也只有最浅最浅的寒暄。
从梦中醒来,小宁想起三羔在相亲的话实际是姥姥在寒假中说的,与三羔的相见也是在寒假中。
寒假中她实际过得急匆匆的,和前两个假期一样,都是匆忙而行,因为她心在学校。特别是要考自考和考研之后,更是忙,在家总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何况姥姥家那边的人她都不熟,就和姥姥过两天说说话就成了。
即使在姥姥家的几天,小宁也不会再用全部剩余时间去抓蜐蝲猴或给炮仗传捻子,而是大部分时间用来看书和写作。
写作是名利双收的,她可不傻。农村里的那些体力活都效益太低,对于她这样的状态,再去做农活挣钱就是不聪明。
生活必须要有的,她才思枯竭的时候还是会去下,抓几个蜐蝲猴,摘点菜,到集上去卖一下,体验下生活。给炮仗传捻子的时候,也会听到不少趣闻。这都是生活。
当她这样想时,感觉她与家乡的关系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一切都变成了她潜在的素材。
或者用她们的学术语言,家乡变成了风景。风景只是工具。
也无所谓,道也是把万物当平等之物的。风景也好。
她又想起,她从8岁离开奶奶家,已经快十五年了,奶奶和爷爷从未过问过她,爹也没再来看过她,娘也没出现过。奶奶一族彻底把她忘了。印象中,瘦瘦高高的奶奶就那样一直阴骛地坐着,很少对她笑过。笑当然会笑,但不是对小宁。
小宁还只是上一般的大学,还是专科。他们觉得不会有什么出息,回来当个老师,连工资都没得发,当然不会关心她。
奶奶家的堂屋永远充满了香味,很香,香到腻。堂屋正中的桌上摆着巨大的木雕观音,比八岁的小宁小不哪去。巨大的铜香炉里一直有香点着。
奶奶是个善人,整天说与人为善,因果报应,看到乞丐一定会给点吃的。看到谁家猫来偷吃也绝不去打,而是轻声地赶走,时不时还会放点剩饭在门口让猫吃。
奶奶还有个小收音机,会放一些舒缓的音乐。小宁的感觉那是有一种宁静。但有时又感觉有点好笑。
奶奶如此向佛,真不知爷爷和爹的暴戾之气从哪儿来的。娘出走后,奶奶是最坚决地不养小宁的人。小宁没问过为什么。小时候不敢问,长大了不想问。
小宁想起来就觉得很讽刺。观音只是施善给猫狗和乞丐的吗?她一辈子都没原谅奶奶。
多少年以后,小宁想起来,奶奶供奉的观音手里拿的不是玉净瓶,而是一个小孩子。那是送子观音。
奶奶就生了爹一个独子,然后爹生了两个女儿。观音也给了奶奶开了一个一辈子的玩笑。
奶奶一辈子的香火,换来了家破人亡。实际怪不得观音,是奶奶自己作的。观音什么都不用看,奶奶就把什么都作没了。平时装善人,却连自己的孙女都不容。
说小宁是野种只是借口。从小到大,庄上的人看到小宁,都说,看那宽下巴,就是亲生的。爹的脸型太有特点了。方圆十几里那种宽下颌都没几个人有,就她爹和她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