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太上皇后的着意封锁,后宫里的大部分人其实都对这次的风波几乎没有察觉。
亲历事件的宫人包括慈清宫的几个,及隆熙阁的大部分,事发后都被太上皇后着人严密记档外加严正警告,若有消息泄露出去必会拿这些人开刀,故而没人敢去说嘴。
皇后那边也仅有三两个近身宫人从主子嘴里间接听见了帝后生隙、绮雯病逝、今上消沉之类的零碎信息,也得到了太上皇后的警告封口。
是以,纵是这回的风波大到了差一点改天换日的地步,惊动的人却少之又少,知悉内情的人更是屈指可数。
绝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那个圣眷颇隆的绮雯姑娘曾经“死”过,一少部分人听说过她死了,却未曾亲自见证,再听说她“死而复生”,也不会多震撼——除了曾亲手为她验身的李嬷嬷与芹儿之外。
绮雯觉得,芹儿还好说,李嬷嬷毕竟年纪大了,万一被吓出个心脏病脑溢血就坏了,所以不打算给她老人家什么惊喜,而是请王智安排人先去知会李嬷嬷她们一声,算是给个缓冲,等次日再接她们过来见面。
回来时天就已经晚了,皇帝声称很急的“坏事”也不至于急到当晚就办的地步,依绮雯的意思,她复生并被接回来的事在圈内堪称重大,皇后那边尚可遣人过去知会一声,太上皇后那里总也该由皇帝当晚就亲自过去说明才对,毕竟是他妈。
但皇帝很爽快地表示不急,并且无需她来忧心。绮雯也就不多说了,用过晚膳后写了那封信差人送走,又在御书房里陪了他一阵,就早早回去后殿东次间洗漱睡下。
终于回来,精神既疲惫又亢奋,也不知在床上似睡非睡地挣扎了多久,耳边传来脚步声,幔帐一挑,被子一掀,床上多爬上一个人来,绮雯顿时清醒了。
好吧,其实也不算意外。
“天太冷。”他还很自觉地找了个借口,“怕你冻着。”
“……”绮雯很好奇的是,本以为他已经睡下了,却看见他只穿着一身中衣从西次间出来,嘚嘚嘚地穿过明堂走来东次间,在明堂里值夜的宦官师傅们会是何样表情呢?
皇帝搂着她静静躺了一阵,忽抬头看看,确认她还大睁着眼睛,才道:“想什么呢?”
他的被动真是处处都有体现,连找话题的活儿都总是推给她。绮雯幽幽道:“我在心疼你送我的紫玉镯子。我倒不是多喜欢首饰,但毕竟是你送我的,就那么碎了,很心疼。哦,我也不是想跟你再要一个,即使你再给我个更好的,也抵不过那个了。”
皇帝却叹了口气:“我送了你之后才偶然听说,那只镯子,竟是当年的齐淑妃,就是后来追封的淑贤皇后……就是源瑢的生母,是她的遗物。齐淑妃生下源瑢便过世了,才十七八岁的年纪。按说她留下的东西甚是不祥,我本不该拿来转送你的。只是听说那时,我还不信邪,没当回事。想不到,世上偏有些事是邪的……还好你平安无事。”
绮雯诧异非凡,什么祥不祥的她倒不在乎,可那竟然是潭王他妈的遗物啊,这么想想,倒像是齐淑妃的鬼魂气她不向着自己儿子,故意要整她一样,真令人不寒而栗。
ps:既然潭王他妈生完孩子就死了,潭王自然也是不认得他妈遗物的,看见了也木有反应。
“早知那是他娘的东西,我一定不会那么日夜不离地戴着!这下,一点也不觉得可惜了。碎了正好!”
听她说“他娘的”就像在骂街,皇帝忍不住笑了:“那几件同时送你的金饰虽说是化了重新打造的,毕竟从前也都为嫔妃们用过,你都不要再戴了。我会再给你弄新的来。我这皇帝虽穷了些,还不至于连自家女人的几件首饰都买不起。”
静了片刻,绮雯问:“你就不想多问我点什么吗?我这古怪的宿命,您就这么轻易全盘都信了?”
“我真问了,你就都说得清?”
“……我确实说不清。”她当然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有个系统,为何系统会派下这么个莫名其妙的任务,加上一个更加莫名其妙的附加条件。如今有过这次解释不清的起死回生,就更加莫名其妙了。别说别人觉得不可置信,连她自己都觉得离奇得要命。
“所以说呢,”他叹了口气,“我又有何可问?但凡你知道有什么我能做的,都告诉我就是。如今保你平安,才是重中之重。”
绮雯一样叹了口气,在心里默默说了句: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他没再出声,只将搂着她的手臂又紧了些,似是准备睡了。
其实,绮雯这会儿很不自在。她睡下时脱了中裤,只留下中衣,现在下半身只有一件聊胜于无的窄小亵裤。这可不是为了诱惑他,只因屋内暖和,床褥用材又十分高档,触感甚佳,她为的只是睡得舒服点。若非顾忌着地点不适宜,她都想裸睡来着。
她压根没料到他会跑过来啊。
幔帐严严实实地垂着,里面光线极为昏暗,看他说话坦然平静的意思,应该是隔着他自己那层中裤并没能察觉她光着两条腿。
被他温热的手掌贴在后腰上,绮雯几乎淌着冷汗担忧他的手会再下移一寸……要是真来一步到位把事办成也就罢了,最熬人的莫过于这种似是而非,半推半就。
被他搂得死紧,忽觉小腹下面的触感有点怪异,难道……绮雯心底又疑惑又好奇,但终归是没胆量伸手去确认,就隐晦地动了动身子。
“乱动什么?”他果然沉声斥责,声音里透着些许烦躁。
绮雯瞬间脸如火炭,既然他有这个反应,自己若不去顺水推舟一下,好像不道义啊。
心里七上八下了半天,她终于忍不住道:“您要是想这么睡了,能不能……容我把裤子穿上?”
皇帝全身一僵,没来得及过脑子便探下手去摸了一把,感觉到怀里的娇躯被摸得一阵战栗,他几乎全身的血液都直冲上头脸,险一险喷出鼻血来。当即撇开她翻身躺到一边,心里很没好气——她虽面上这么说,谁听不出来这又是在调戏勾引他啊?
虽说,他是也有反应来着,但……有反应又怎么了?都是无意的,有反应也不代表他就想这么草草了事、临时兴起啊。人家不是还在忍着吗?
绮雯摸过自己的中裤套上,暗自慨叹:还说什么等不及呢,就他这模样,还不知何年何月才下的定决心。真是!经过了这回这么大的风波,他怎就一点都没领会花开堪折直须折的道理呢?总这么拖着,谁知明天会不会又生什么变故!这种人,真是活该孤独一生!
等穿好了,她就自行躺好,也不来理他,对他的口是心非表示无声的抗议。
皇帝静默了一阵,忽然道:“明日叫人为你备上一次妃嫔份例的沐浴,再置一桌像样的酒菜,到哪里去领牌子你都知道的。”
平平淡淡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镇住了绮雯好几秒连气都没喘上来,再说出话时就卡了碟:“就就就明明明天了?”
皇帝笑了出来,转回身拿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裤子都脱了,还怪我急?”
“……”
这话也说得太过分了!绮雯顿时翻了脸,呼地坐起,也顾不得尊卑规矩了,对着他一通手推脚踹:“明明是你钻来我床上,不带这么倒打一耙的!去去去,回你自己床上睡去!”
皇帝笑着抵挡防守:“没听说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么?哪里是你的床?都是我的,连你也是一样……”
他费了不小的劲儿才捉住她两只手腕压到枕边,那会儿在马车上时不是错觉,这丫头确实变得力大如牛,若非自己是练家子,真要抵挡不住。
“你为何变得力气如此之大?”
“哪,哪有……”绮雯顿时心虚,“还不是被你气得?睡吧睡吧,不然寅时起不来了。”
她自己也没想到,把50点分配点一口气加在了体力上,会有这么强大的效果。若非如此,她也没本事凭一根绳子爬下五楼,那不是三米半一层的现代公寓楼,而是光一个藻井屋顶就两米高的古代建筑啊。
这回总算体会到系统的正面作用了,她觉得自己现在连做几十个引体向上也没问题。那时若想出其不意跟潭王拼命,说不定还真拼得过,只是拼过之后再想全身而退是个问题。
“你猜我从前怎么想的?”静了好一阵之后,就在绮雯以为他已睡着的时候,皇帝忽然又出了声,“我从前想过,既然娶不成你做皇后,至少可以挑个日子,带你到京郊行在去,着心腹备好大红喜服,咱们背着外人,在那里正正经经地拜天地,办个婚礼。虽不能昭告天下,好歹是告了天地祖宗,也是告慰你我。我不能给你别人眼里的名分,至少能给你个我心里的名分。至少咱们彼此知道,咱们才是夫妻。”
不好形容绮雯这会儿是何心情,感动也不是没有,但更多的倒是新奇好笑。若非亲耳听见,谁想得到他一个石雕样的人物,还这么会玩浪漫呢。
她悉悉索索地凑近了他,偎在他怀里道:“既然是心里的名分,又何须去走这些面上的过场?您看看我,可像个会在乎这些的人?”
皇帝道:“你又为何不在乎呢?你出身那么高,难道没有从小巴望过一场盛大风光的婚礼?”
没法明说自己这具千金的皮囊里其实有个屌丝的内在,绮雯道:“我娘从小便教育我说,做人要懂得知足常乐,不要去得陇望蜀,才好过得安稳顺心。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若要我在一个真心待我的丈夫与一场风光婚礼之间选择,我有没有那么傻,要去选场婚礼啊?现在这样,我已然觉得自己是前几世修来的福分了。”
皇帝轻轻撩弄着她的长发,语调恳切又极尽温柔:“我定会倾我全力,让你陇蜀兼得。”
绮雯无声叹了口气,将手指□□他的手指之间握住:“世上哪有谁真能陇蜀兼得的?让我得的太多,说不定真要折我的寿呢。心意到了就足够。再说,皇后娘娘也是可怜人,我总也该顾念着她些。”
“你如今还觉得她是可怜人?”皇帝轻轻推起她的肩膀,昏暗中晶亮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的双目,“今晚我已对你说清了此次风波的因果,你对她就没有半点怨气?你竟一点也未察觉,我方才说这些,只是想听听你的反应罢了。倘若我猜的没错,明日皇后见了我的面,便会主动呈上自请避位的表文。”
绮雯领会到他的意思,不禁惊讶地睁大了双目。他是猜到皇后要自请避位,想要顺势应允,为她腾出皇后的位子?
皇帝捧着她的双肩,郑重万分道:“你难道,从来都未想过要做我的皇后,做我妻子?”
绮雯怔怔地望着他,心头狂跳不已,有心张口对他说:我想,当然想,我做梦都想与你白头偕老,独占你一辈子,让你永远别再与别的女人有着瓜葛,可是,这真的是想就能、想就该的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