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与和国的战事刚平息那时,皇帝已在加紧推行税赋新政,对富商增税,对贫农减赋,同时鼓励科技与对外通商,提高工匠与商人的地位,再就改制途中引发的问题对其余行业及时调整。
等到内忧外患皆已平息,自然更加无可保留,皇帝很快又雷厉风行地敲定了好多项举措,让各个方面的良性循环都更有了保障。
对于北方的戎狄蛮族,大燕不但对其全面开放通商互市,还鼓励双方在诸多方面多做交流沟通,甚至安排人过去教授各部落恳田耕种之法,令辽东西北的大片荒原冻土也成了良田。
游牧部落无需四处迁徙、逐水草而居便能饱食终日,有粮食吃,有比兽皮更易获得的棉布衣裳穿,自不会再有南侵之心,不知不觉之间已被汉人同化。未来的一大威胁,就这般逐步消弭于无形。
绵延二百九十年的大燕朝终于一改从前风雨飘摇的颓势,虽还不能一步迈入中兴盛世,却已然明显有了中兴盛世的苗头。
而且这一回的中兴盛世来得与从前的每一回都大不相同。对商贸的鼓励带动了工艺制造,工商两业进入到前所未有的繁荣时代。
在未来的几十年间,东南沿海一带原本窄□□仄的作坊将大大扩张,广收学徒,扩大产业,并在行业间加强联手合作,以期更多更快地制造产品,销往海外换取白银。
因原材料的需求增加,农业也将被相应带动,海外流入的一些高产作物将被更容易接受和推广,桑蚕与茶叶等行业更是红火得史无前例。
物质的交流带动文化往来,越来越多的国家得知东方有着这样一个历史悠久、物资丰富、同时又很开放好客的大国。越来越多的人不远万里闻名而来,有的带来新鲜的货物打算做生意,也有的带来了新式的□□火炮,打算做点无本生意,不过结果却是——新式□□火炮都被留下来做研究,人也没能回去……
久而久之,其余地带的人也就都知道了,这块土地上的人看起来很朴实,很中庸,很内敛,很隐忍,似乎也很好欺负,其实这都是表象。实际他们虽然不好战,却也不好惹;他们很精明,制造得出世界一流的武器,同时却又很谦逊,见到谁家的武器有优点,都很愿意学习;他们没兴趣出门去打别人,但如果有人不长眼打上家门,他们却很有兴趣还以颜色。
久而久之,人们都公认了东方的大燕,是个强国。
不过这些还都是后话。
咸嘉三年七月半中元祭祖的时候,皇帝早去早回,半点没有耽搁,只因当天他还有另一项特殊安排。
御花园影月斋如今被布置成了一座祠堂,也是开了后宫设置祠堂的先河。皇帝赶回来与绮雯来到这里时已经到了掌灯时分,一楼的厅堂里左右各点起两排素烛,正堂中间供着灵位,悬挂着一幅画像。见过的人都曾说,这画画得很像,大概只因画上的人原本就生得细眉细眼,好似工笔美人吧。
上过了香,绮雯与皇帝都凝望着画像,良久未动。
“这些天我一直觉得奇异。”皇帝先开了口,“明明是我更了解她,而你竟然比我还要信任她,在那几个月里,一直没放弃相信她是个好人。”
绮雯淡然笑道:“我还是情愿相信人心本善,情愿尽量将人往好处去揣测。你要承认,倘若别人都能像我这样,这天下就要太平得多了,不是么?”
皇帝也露出笑意,转头望她:“所以你两年前头回见我那时,即使看见的是个当街杀人、不苟言笑的怪人,也还是往好处去揣测了我,是么?”
见到绮雯望着他顿了顿没说话,皇帝以为她只是觉得在芝凝的灵位前这般打情骂俏地不好,不知绮雯心里想的却是:我那天会留意你,可不是因为什么“揣测”。而是因为……那无良挨千刀至今仍消失无踪不给奖励的混蛋系统!
踏出影月斋正门时外面已是一片迷茫夜色,绮雯走下阶梯说道:“回头再有人上表请立皇后,你便应了吧。”
语气那么中正平和,皇帝真疑心自己听错了,当即脚步一顿:“你真答应了?”没等绮雯回应,他又怕自己这么大惊小怪引她改变主意,忙转变语气道:“这就对了,芝凝在天有灵,一定也希望你如此决定。”
绮雯挑挑眉,若无其事地理了理衣袖:“她确实不止一次对我说过,希望让出后位来给我,当时我推辞得都有些烦了。不过什么在天有灵一说,我是从不信的。我松口,其实只因为……我不想让人家背后说我矫情。”
皇帝愕然呆立,敢情自己的终身之憾她都不放在心上,反而要去在乎外人背后说她矫情?当不当皇后这件事,怎就在她眼里那么儿戏呢?
绮雯抬头望了一眼天际,有些嘲弄地轻声自语:“在天有灵?人死了就是消失无踪了,哪有什么在天之灵?都是无谓的意淫罢了。”
完成了这次祭奠,两人的心情难免都有些沉重。直至皇帝回去御书房批了一阵奏拟后去到后殿,见到绮雯仍闷闷地坐在炕上发呆。
他从来不懂怎么开解人,就凑过去陪她闷坐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他们两人落得这种结局,表面看来是芝凝制造的误解使然,其实我想过,芝凝是女孩家,又是大家闺秀,绝没可能自己去主动表白情意的,何况又有祖训当前,她会那般掩饰自心,也无可厚非。”
“那是自然了。”绮雯没精打采地接话,“我从来没觉得是她的错。”
皇帝继续道:“说起来,源瑢生来心眼窄,敏感多思,谈不上宽仁厚道,但也并非生来性恶。他对名利也并不热衷,也便是说,他与我之间没什么根本分歧,没有无可解的矛盾。他其实有希望与我做一对真正兄友弟恭、甚至是亲密无间的好兄弟。这些天我也常在思索,若是能够有机会倒回到从前,要从哪时起改变命数,才能让他不会沦落至此,补足这许多的缺憾。”
绮雯显然对这话题很感兴趣,抬起头来望着他等听下文。
皇帝略显落寞:“他早在记事时起,就已开始自卑乖僻,越大就越是厉害,以至于遇见芝凝那时,他会轻易判定芝凝钟情的是我,不敢有所表露。所以说,想从那时修改源瑢的命盘,是希望渺茫。我想来想去,唯有从一开始就让源瑢的生母没有死,让他与我各自都由生母抚养长大,他才不会一直觉得寄人篱下,低我一头。或许等到遇见芝凝时,他也便敢去追求了。”
绮雯却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你怎知那样的话,他不会仍觉得你是嫡子,他是庶子,你的母亲是皇后,他的母亲是庶妃,他就处处不及你?”就那个心理阴暗的家伙,恐怕没那么容易调.教得好。
皇帝苦笑:“照你这么说,是始终无可解的了?”
绮雯想了想,她虽然打心眼里不认为潭王能成为个纯粹的好人,但看他最后决定自尽时的那些选择,也确实不像个坏到根里的人。从另一方面来说,他能被那么善良的皇后爱上,大概也不该是本性太差的人吧。
一个本性没坏到家、而只是有着心理问题的孩子,如果及时得到正当的教化,确实有望回归正途。潭王有没有的救赎还两说,如果因此能让皇后得个好结果,那就是绮雯极度企盼的事了。
她感叹道:“其实一个内心孤寂的孩子并没那么难对付,那些年但凡有谁多给他一点关爱,为他好好讲明是非道理,哪怕仅有少数几回,也很可能可以阻止他变得如后来这么极端。母后太粗心,而你这位二哥又是不善交心的性子,可大哥总不是吧?当时大哥为何没去关心他,为何要偏向你?”
皇帝更是苦笑:“男孩啊,哪里会有你想得那么细?纵使不是我这样的性子,你又见过几家的兄弟之间能坐在一处好好交心的?”
也是这个道理。绮雯这时才重拾回一点对那个人的同情怜悯,宫廷看似是个金银窝,吃穿富足予取予求,却有一样人性必需品在这里极度匮乏,那就是真情。
他们两个皇子无论受宠还是受冷落,都不至于为吃穿用度发愁,他们之间无形中所争所抢的不是吃穿,而是真情,简而言之,是亲人的关爱。
皇帝是因该得到的关爱被人抢去而孤寂落寞,而潭王虽“抢”得了这份关爱,却也没能得到足够的安全感,反而因此成了有些人眼中的恶人,内心一样孤寂落寞。
绮雯喟然道:“一个做兄长的,如果也像长公主那样为他占了你的风光而抱不平,那对他肯定也是种不小的伤害。所以说他变成了这样,大哥一样是有责任。”
听到死去多年的兄长都挨了数落,皇帝有些不忍心:“大哥关照我多些自然也是见我孤单可怜,谁让源瑢面上总是那么风光呢?其实无论是父母亲、琢锦还是大哥,那些年他们都不及我更了解源瑢,我才是最该关照他的人,也才是最有责任的人。”
绮雯忍不住插口问:“你那时究竟能与他和睦到什么份上?”
还真想象不出,这两人没有半点争斗和猜忌,“好”的时候是个什么样。他们性格这么不同,又分享着同一份母爱,怎可能不是冤家呢?
皇帝挑着眉想了想:“这话不好单单形容,我与你讲一件事你便明白了。那回我带琢锦爬了坤裕宫顶之后,源瑢曾私下里来找我,埋怨我有那么好玩的事却没带上他,还为此懊恼得几乎要哭鼻子,我无奈只好与他筹划再去爬个什么殿顶。可惜当时没有其它宫殿在修缮,就没有脚架可攀登,他便向我建议,不如小放上一把火。他自小就是个鬼灵精,放火这种事自然不会自己去做,我也不是傻子,也不可能去,于是他便去怂恿年仅六岁的琢锦……”
那一年,他们两个都是十二岁。
绮雯听得几乎掉了下巴,这故事里的那两个亲密无间的熊孩子,真的是他和那个谁?
“你不是说过,那些年只有长公主和大哥关心你?听你这意思,他也不至于是半点不关心你的吧?”
皇帝神色有些古怪:“他都已经变成后来这样,还曾故意调戏过你,我如何还甘心对你说他的好话……其实我与他那时也说话不多,只不过自小一处长大,对彼此秉性都很了解……是小时候还算了解,后来大了,才不知不觉地远了。所以真怪不到大哥头上去,是我最有机会了解他,关照他的。”
他这是兄长之心泛滥,绮雯满心满怀的不以为然。那丫才比他小一个多月,凭啥该等着他这个挂名二哥去关怀啊?还是怪他自己心理阴暗,当然,也怪大哥不懂事!
“对了,那回听我说了父亲自称是大哥托梦劝他授我皇位时,你不是比我还信在天有灵之说的么?怎地今日又改了主意?”
皇帝说着走去梢间一角,打开那个曾放置玉璋的立柜,取出一个尺许长的卷轴来解开,拿给绮雯看,“你看,这便是大哥的画像。自从那回听了你的话,我倒是一直觉得,真像是大哥的在天之灵一直在看着我,关照着我呢。”
在这住了这么久,还头回知道跟前藏着一幅死人的画像,绮雯说不清是何心情,接过来一看,卷轴上是如古代帝王画像那样的正装工笔坐像,画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华服少年。
太子白源玘于十一年前去世,享年十六岁。这时代的画像虽没有西洋画那种明暗光影,却也是比较写实的。画上少年清清秀秀,有点像皇帝,也有点像潭王,大概是年少还未养起男子气概的缘故,看上去与相貌柔和的潭王相似处更多些。
绮雯疑惑道:“怎么……好像我是见过这人的。”
皇帝陪她坐到炕边,道:“那也不无可能,当年大哥也是偶尔会出宫的,不过这十余年过去你还记得,倒也难得。”
“不,绝没那么久,更像是这两年内,我便见过的。”绮雯轻轻摇头,望着画像急转脑筋,却无论怎么奋力去想,也想不真切。
回忆模模糊糊,依稀有个声音对她说着什么:“你就是他的救星……不能放弃……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而且她非常肯定那记忆曾经是清晰的,只是许久没再拾起,不知何时就变成了这样,好像浸了水的画儿,只剩下一点点含糊的影子。难不成,这也是孕傻的后果?
皇帝笑道:“你若是这两年里见过,那只能说,你是见了鬼。”
“说……的也是。”作为唯物多年的人,绮雯很快被说服了。这大概就像是猛然发现眼前情景与曾经的梦境重合,有人曾分析过,其实只是同一影像在大脑里瞬间呈现了两次造成的错觉而已,想也是白想。
不过眼睛盯在画像上,她还是不太甘心放弃。直到晚间洗漱完毕,坐在暖阁里铺好的拔步床上,她还是捧着画像琢磨个没完,连皇帝都笑她是魔怔了。
等着皇帝去洗漱回来的当口,绮雯想得头痛,就暂且放下画像,倚靠在床头闭目休息。刚有一点困意笼罩上来,耳边就听见了一点悉悉索索的声响,似是有人拿起了那幅卷轴。
绮雯眼皮沉重,懒得动弹,就想着由他去收拾好了,自己装睡躲个清闲。不成想忽听见一个近在咫尺的声音说道:“这画儿画得一点都不像我,我明明比这好看多了。”
声音陌生,又隐约似是听过,绮雯睁开双目,视野缓缓变得清晰。
长明灯火的光芒之下,床榻边坐着一个周身白衣的少年,除了这身谪仙般一尘不染的白衣装扮之外,看起来与那画上的太子源玘完全是一般无二。
这么快就做上梦了?绮雯自嘲地想着。
少年抬起眼看了看她,忽然弯起一双好看的眼睛,朝她扬了扬手中卷轴:“你说是不是?”
怎这么不像个梦呢?绮雯的意识很快清明起来,五感完全恢复,已经很能确定,自己绝不是在做梦。既然不是做梦,那……就是闹鬼了?可自己怎一点都没觉得害怕呢?
恐惧这种情绪,有时候会来得有点迟。
皇帝沐浴更衣之后没等回去西间,又遇到王智为司礼监里的公务过来问询他的意见,他便停在明堂里与之商议了一阵,其间隐约听见暖阁那边传出绮雯说话的声音,等停下说话去听,又听不见了。
想起那丫头方才盯着画像的魔怔,他莫名有些放心不下,匆匆打发了王智离开,就朝西梢间走来。见芹儿还在梢间里值夜,便小声问道:“你家娘娘方才说了什么?”
芹儿似感奇怪:“回圣上,娘娘已睡下,好一阵没出声了。”
难道是听错了?皇帝心感疑惑,过来步入暖阁。见到昏黄光芒之下,那副画像散放在床边,绮雯侧卧在床,看上去确实是睡着了,但她眉心紧蹙,额上闪着细密的汗滴,又像是那一回被梦魇折磨的样子。
他有心刚伸出手去推醒她,绮雯自己先惊醒了,动作夸张地自床上弹起,像个受惊的小兽一样缩了缩身子,看看周围。
皇帝皱眉问:“你这又是怎么了?又梦见了什么?”
绮雯稍稍定下神,愣愣地看着他答不上来。刚才那段回忆,绝不是什么梦!
此刻还觉得那个人的话语仿佛犹在耳边:“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任务完成了,出来告个别嘛。再说,你不是也还有很多疑问么?我这么贴心,怎忍心不给你解释个清楚就走呢?”
“就无需你一条一条地问了,我先来说吧。有那么一伙神仙……到底是什么来头你就不必问了,我也说不清。反正是他们掌管着轮回转世的事儿,像你这种命不该绝、被安排到异世夺舍续命的人,他们都会派下一个‘守护’来陪你,帮你适应新一世的生活,顺道也帮你成就这一世该有的缘分。我白源玘,就是你的守护。至于原因,大概就是因为我放心不下源琛,遗愿未了,而你是与他有着命定缘分的人,我帮你,就是帮他。”
“你自己也明白了,依着你和源琛的性子,很难自然走到一起,所以给你强加上这么一个终极任务,就是免得你死要面子不愿倒追。至于那个附加条件嘛,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源琛生性被动,很难主动付出,我这么安排就是为了让你主动出击,调动起他的积极性。其实所谓的什么心脏停跳,什么再给你一次机会,都是吓唬你罢了。你要真爱他更多了,我总也不会真要你死是不是……哎哎你冷静些,有那么多的体力加点呢,受这点惊吓不至于减寿哒。”
“至于为什么我从未现身而是自称系统呢,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从前总会出现主人与守护相恋的意外事件,不是主人爱了守护,就是守护爱了主人,所以……你别激动,我这是防患于未然又不是说一定会发生。再说我样子看起来虽小了些,心智可不幼稚……”
“总之,你任务完成的挺好,把我的宝贝二弟照顾得也挺好,我挺满意哒。然后,你完成了与他相爱的任务,我也完成了这个做你守护的任务,就该回去投我的胎了,以后的日子就靠你自己,多多努力吧。”
“至于源瑢,他的命数是他自己选的,怪不得别人,也指望不上别人。而且,那也是他注定的劫数,我无能为力……呃,你说得自然也有道理,我是有责任,不过人家十六岁就死了,你想想你十几岁时懂个啥?所以说,不能全都怪我是吧?”
“……姐姐,我是神仙派来的,可我自己不是神仙啊,修改命盘这种高难度的事儿,你觉得我有希望做得成?我是欠你一个终极奖励,可你就不能选个容易点的么?”
看着皇帝仍关切地望着她等她回答,绮雯真有些不知从何说起的困惑,从前早就体察到那所谓的系统在关心他,又听他说过大哥托梦的事,怎就没想到过,自己的随身系统会是大哥白源玘的鬼魂呢!
而此刻那声音又不期然地在脑中响了起来:不要告诉他,这会儿告诉他真相,让他得悉我一直守在跟前却未曾对他说过只言片语,只有为他徒增烦恼。
绮雯话都到嘴边了,又被他不要不要的反复劝阻,不禁心里烦乱不堪:特么的我跟他亲还是跟你亲啊?凭啥你不让我说我就不说了?
话要出口时却又听见那声音严正警告:你敢说出去,你最后求我的那个心愿就别想实现了!
呃?真有可能实现?
看着她脸上神情几经变化,却一直也没说出一个字,皇帝料着也没大事,就也不多担心,直接上了床来搂了她躺倒,戏谑笑道:“娘子别怕,为夫知道一个最好压惊的法儿,这便为你试试。”
绮雯推着他要探进中衣来的手:“不不,我……今日身子不方便。”其实她又要有好长一段时间不会再“不方便”了,本还想着晚上把孙太医的话告诉他,这会儿也没了心情。谁知道他那个死鬼大哥的魂儿是不是还在一边看着啊……
他也不坚持,躺到一边抚了抚她的头发道:“那便好好睡觉,前日刚听见一个母亲为誉儿讲的故事,要不要我讲给你听?”
绮雯却几乎没听见,呆愣了一阵问道:“你想过么?如果真的有机会从头再来,改变了老三的命盘同时,你的命盘一样会随之改变,你就不怕那样一来就错过了我,与我失之交臂?”
不等皇帝回答,她便撑起手臂,直直望着他,“你好好回答我,如果真有机会实现,真有机会让他们也得其圆满,你是否情愿拿咱们的缘分去冒险?”
见她说得如此郑重认真,皇帝虽迷惑不解,却也受了她的感染触动,真的动心去想了一下。
“我情愿。”他点了头,却看见绮雯脸上随之就扩散开一层哀伤,仿若一听见他这声回答,就真的与他缘分已尽,天各一方了似的。
他心感好笑,抚着她的脸道:“我并非情愿牺牲咱们的缘分成就他人,而是对你我的缘分大有信心。我确信即使真去改了命盘,你我也必定会相遇,相知,相恋,相守一生。咱们的缘分是上天注定,才没那么容易错过呢。”
不知从何时起,他竟然一改从前的自卑与悲观,变得如此乐观自信。
绮雯也随着他心静了下来,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大哥,你都听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