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半夏不由自主地想要模仿那个人影的动作,萧煜拿着斗篷出来就看到楼半夏正在掰扯自己的脑袋,不由得骇然,赶紧上前将人拦住。楼半夏抬起手指向天空:“萧煜,你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萧煜抬起头,顺着楼半夏手指的方向往上看,却只看到一片浓重的黑色。
楼半夏一把抓住萧煜的胳膊,手劲儿大得几乎要在他身上抠出洞来:“天道见冤,指引我们回到这里,是谁?”
萧煜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将斗篷披在她身上:“难道是山庄里的人?”
楼半夏像是突然醒过来了一般,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啊,我不知道,我看不清楚。”
与此同时,正在跟自己的小宠物们玩耍的谭千秋突然感觉到一阵困意,趴在桌上便睡了过去。有风吹开了房间的窗户,将风雪卷入,原本围在谭千秋身边的小动物们似乎是被这阵风吓到了,瞬息便躲了起来。
梦境中的谭千秋看着一片白雪茫茫有些无奈,他明明记得自己是在藏剑山庄自己的屋子里,可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到了一个渺无人烟之处。在他面前,是一座山。如果他没有在大雪中认错,这座山,应该就是血影堂所在的白毛山。
谭千秋可不想去招惹血影堂,甩了甩手就往离开的方向走了。可是刚走了没多远,他便因为踩到了什么东西踉跄摔倒。谭千秋摔倒的时候蹭开的雪层,厚厚的雪层下,露出一截胳膊。
“啊!”谭千秋蓦然惊醒,他还在藏剑山庄,没有被大雪覆盖的白毛山,也没有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尸体。
窗户依旧开着,窗外又是一片白雪茫茫。谭千秋起身关窗:“怪不得会做这么奇怪的梦,窗户怎么开了?”
白天秋季,夜晚冬季的状况一直持续了七日,而这七日之间,楼半夏也终于明白云层中的那个人影,是暗七。
半个月前,暗七接到一个任务出了藏剑山庄,便一直没有回来,任务是否完成更是未知。因为暗七是被从庄主身边“降级”变成一个普通暗卫的,故而暗堂的人对他并不十分重视。
谭千秋也反应过来,他在大雪的夜里梦到在白毛山脚下的尸体,或许就是暗七。
出乎意料的,杜明初反应十分迅速,得到消息的同时便派了一队人手前往白毛山寻找。
白毛山距离藏剑山庄并很远,平日里骑马两日便到了。但由于大雪的原因,这队人来回花了七日的光景。同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暗七的尸体,支离破碎的尸体。
也许是受到大雪覆盖的庇护,暗七的尸身并未腐烂。伤口还算新鲜,可以看清每一道伤口。四肢斩离,脖子断了一半,身上满是细碎的伤口,几乎找不出一处好皮。只那么看着,就让人感觉到疼。
谭千秋在杜明初的断臂的皮肉下发现了一个信封,虽然被血水浸透,黑色的字迹却依稀可辨,信封上是一个代号——蝎子。
拿着信封,谭千秋的手都在抖,眼眶中尽是晶莹:“杜明初,暗七的最后一个任务是什么?”
其实不必他说,大家都明白,暗七生前的最后一个任务,是替杜明初去血影堂调查他弟弟的下落。十有*,杜明初弟弟在血影堂的代号就是“蝎子”。
没有人动,萧煜拿过信封拆开,里面不过寥寥数语,记录了蝎子从进入血影堂到死去的主要动态。蝎子进入血影堂的时候是个七岁的孤儿,十二岁开始出任务,十七岁死于任务中,尸身被火化。
信封中的内容再度验证了“此人已死”的结论,为了得到这个根本没什么价值的结论,却让暗七付出了生命。虐杀,这两个字只是想想便让人痛彻心扉,那个时候,暗七是抱着怎样的心,将这个信封塞进了自己的断臂之中?
“不,不该是这样。”楼半夏缓缓吐出一口气,“若是他不死,如今应该已经有二十三岁了。六年,不,他弟弟死了没有这么久,人死了这么久,除非冤魂不散,气息早该散去了。可是当时明明感觉到了他的气息,虽然黯淡,却很清晰。他死了,但是绝对不超过两年。”
楼半夏的脑袋突然开始剧烈地疼痛,她感觉到有人在她耳边发出嗤笑的声音,那是对她的嘲笑。萧煜慌忙扶住楼半夏,想要暂时将她带出去,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开。楼半夏撑在停放暗七尸体的灵台边,眼睛正对着暗七的脸。
当初,刚知道杜明初误会暗七是他弟弟的时候,她也曾仔细看过这张脸。后来呢,她好像在这张脸上看到了与杜明初相似的轮廓,也就是在那时候,她潜意识里已经相信了暗七就是杜明初的弟弟。
再仔细看看,虽然并不明显,但是暗七的确和杜明初有相似之处,尤其是鼻子和嘴唇,几乎是翻版一般。
为什么杜明初会认为暗七不是自己的弟弟?哦,对了。杜明初认为他是自己的弟弟是因为他去给他父亲的小老婆上坟,暗七却说他去那里上坟是因为已故兄弟的托付,所以杜明初觉得暗七不是自己的弟弟。
是蝎子,将这件事托付给暗七的是蝎子。但是为什么是暗七,蝎子为什么偏偏把拜祭母亲的事情交托给了暗七?暗七和蝎子,真的只是在血影堂共事的兄弟而已吗?
怀揣着诸多疑问和猜测,楼半夏点燃了引魂香。暗七死去的时间已经超过七天,但是谭千秋曾经做过的梦给人一种他并未离开的感觉,引魂香或许能将暗七的魂魄带到这里来。
伴随着香烟弥散,房间中的温度似乎降低了些,叫人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个满身冰雪的身影从阴影处走出,胳膊和腿都仿佛是随意拼接上去的一般。因为穿着黑色衣服,身上的血污倒是不很明显。
只一眼,谭千秋便忍不住转开了目光。身为大夫,他见过很多的病案,但看到这样的场景却依旧会难受。已经能够自行运转灵力的萧煜也看到了暗七,他是见惯了各种折磨人的手段的,几乎没有什么反应。
楼半夏已经顾不上其他人的反应,直接走到暗七面前:“你跟蝎子有什么关系?”
“蝎子的……母亲,是我的……养母。”暗七一说话,血水便止不住地从他的口中溢出。
“你多大的时候被她收养的?”
“两岁。”
楼半夏歪了歪脑袋,两岁的孩子,大多还没有记事。那个女人一个人带着自己的儿子,生活本来就已经很艰苦了,为什么还要收养一个儿子呢?如果自己是那个女人,会想什么?杜老夫人能把他们赶出藏剑山庄,那会不会因为担心这个尚未长成的孩子对杜明初的继承人身份产生威胁从而产生斩草除根的想法呢?
再收养一个差不多大的孩子,有没有可能是为了掩护自己的儿子,被收养的孩子其实是挡箭牌,牺牲品?如果是这样的话,似乎就能解释得通了。其实暗七不是被收养的,蝎子才是被收养的,暗七是那个女人真正的儿子。他们的身份被交换了!
楼半夏已经在暗七的鬼魂前站了很久,萧煜抬手想要拍楼半夏的肩膀,却又担心再出现刚才的状况,只能放下手:“半夏,怎么了?”
“暗七,就是杜明初的弟弟。”楼半夏喃喃出声,众人都愣了,尤其是杜明初。
楼半夏转身走到暗七的尸体边,伸手捂住他眼睛及以上的部分,另一只手遮住他的下巴:“你们看。”
萧煜有样学样,将杜明初的眉眼及下巴挡住。两个人面部留下的部分极为相似,即便是他们这些比较熟的友人,也有一瞬间的恍惚。
“所以当初在藏剑山庄门前,我与杜庄主交易的时候,暗七刚死没多久。”楼半夏松开手,神色有些恍惚。兜兜转转,阴错阳差,真的假的弟弟都死了,就差一点点……
杜明初走到暗七尸体左侧,扒开他的腋窝,依旧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没有痣,我弟弟明明是有痣的。”
谭千秋突然怒了:“杜明初你是不是脑袋有毛病!血影堂是什么地方,专业的杀手组织!入了血影堂就要将往事割舍,血影堂的杀手怎么可能让自己的身体上有明显的特征让人看出身份来?让你好找一点吗?”
杜明初一口气没喘上来,喷出一口血。
蓦然间,楼半夏感觉到自己肩上一轻,似乎有一双一直压着自己的手离开了一般。这件事是有人故意引导他们发掘出真相,这个人是谁?他的力量十分特殊,与所有的修士都不一样,完全没有任何的痕迹和气息。
真相揭露,简单而又伤人。暗七没有再流连在人世间,自行去了冥界等待投生转世,活着的人依旧活着,生活还是要继续。
入夜,月色明朗,繁星点点,天空中万里无云。杜明初一个人坐在花园的亭子里自斟自饮,楼半夏和萧煜站在花园外的长廊中看着他,谭千秋正在替暗七将断去的手脚重新接到身体上。
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自责的情绪,其中尤以杜明初为最甚。他曾经发现过真相,却又将其轻易放过,于真相擦肩而过。因为自己的不满和自私,导致暗七身亡。现在再回想,暗七什么也没有做错。
一场救命之恩,他叛出师门归附于藏剑山庄。作为一个下属,他忠心尽职,即便他在误会他不是自己的弟弟之后对他弃如敝屣,暗七却从来未有怨言。现在,竟然暗七就是他一直苦苦寻找的弟弟,他之前做的那些事变成了一场笑话。
“呵呵。”杜明初低笑,如同从喉咙底憋出来的声音,“真是可笑,不是吗?”
*
在藏剑山庄的事情终于全部了解,萧煜和楼半夏顺利回到晏城。
摄政王“痊愈”归朝,有人欢喜有人忧。借由此次打压五大世家之际,萧长风在朝堂上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人手,逐渐将朝堂势力收拢于皇族手中。一时之间,各党派人人自危。要是这样还看不出来皇帝的意思,他们真的可以回家卖红薯了。
楼半夏刚回牵情阁,就撞上了一位“客人”——一个缩在门边的小小身影。提溜着小家伙的后领将其带进牵情阁,楼半夏才发现,这个小家伙竟然已经睡着了。
姽画见到楼半夏提着那小东西,不由得笑了:“呀,又睡着了。”
“怎么,这小东西经常在这儿睡着?”
“这家伙随时随地都能睡着啊,走路、吃饭,有时候正在跟他说着话呢他就睡着了,怎么都叫不醒。所以一直到今天,我们都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找我们有什么事情。”良棋都无语了。
楼半夏不信邪,直接一个清醒咒砸在了小家伙头上。咒术落在小家伙身上,却一点作用都没有,小家伙依旧睡得香甜,小脸蛋红扑扑的。
“这倒是奇了怪了,这小家伙的原型是什么?”
说到这个,姽画就更无奈了:“他是玄武的后裔,玄龟。”神兽玄武,龟蛇也,长寿,擅占卜。由于玄武有巨大而坚韧的龟壳,所以防御力也是杠杠的,几乎能与龙族媲美。这也就难怪寻常术法叫不醒这个小家伙了,只能等他自己睡饱了醒过来。
玄龟这一睡就是一整天,直到傍晚时分才醒过来。
众人也不跟他废话,单刀直入,问他为何到此。玄龟愣了愣,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唉,我来这儿做什么呢?”好半天过去,玄龟才想起自己的目的来。他找灵师,是想要找回自己的主人。
“你的主人?”良棋撇嘴,“你这么懒,还有人愿意养你哦。”
玄龟垂头丧气地坐在软榻上,眼见着又要开始打瞌睡,楼半夏赶忙将他摇醒:“先别睡啊,你还没告诉我们你主人是谁呢。”然而,即便楼半夏已经尽力了,玄龟还是不可阻挡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