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正在进行，宋从诫接过主讲人的话，亲自补充了一些对明年的合作方案的意见。
等他说完，一直不发表意见的陈执接着说：“我认可宋总的意见，公司下阶段营销的侧重点是新建的赛道，但是对车队这一块的营销支持不会改变...”
会议还在继续，宋从诫倒是有一点出神了，他从前很难去想象自己有一天会和陈执在一起工作。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气场是让人难以忽略的。在他正儿八经穿上西装的时候会有一种成熟又带着锋利感的英俊。
由于双方团队都经过了较长时间的磨合，配合度都挺高的，整个会议进程都比较顺利。
会议进行到尾声的时候，方案大致都敲定了下来，氛围轻松，有光合的职员大胆提问，“陈总，西装暴\/徒这一期话题中断太可惜了，您还可以继续配合拍摄吗？”
职员问着陈执，陈执没有马上作答，而是把目光转向...
宋从诫回避了这个带着“询问”的灼人视线，打算当做没看见。
奈何他的脸皮实在没有今天非要选和自己一个色系西装的陈执的那么厚，宋从诫感觉参会的所有人员的目光都放在了自己身上。好像大家一下子全都被带偏了，全部都忘记了被提问的人并不是他...
宋从诫面上从容，他清了下嗓子，“时间中断太久了，每个阶段的流量风向都不太一样，陈总如果可以配合，我们可以先试一期看看效果。”
像是一只被顺了毛的大狗，陈执没有任何异议，转头对那位职员回答，“同意，按宋总的意见办。”
被搁浅的项目这么容易就重启了，双方职员都有点没反应过来，一场正经的双方会议，气氛忽然就有一丝微妙的变化。
宋从诫没有再发言，还刻意回避陈执一直递过来的眼神，很快会议结束了，他第一个快步离开了会议室。
后面有一个新来的职员，忍不住对着身边的同事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为什么不早点来这家公司，迷死个人了~！”
“喜欢哪位总？”有同事逗她。
“妹妹还是早点换人喜欢吧，你现在流的哈喇子都是我们的曾经。”另一位同事打趣。
“来，你看啊，有没有一种感觉，就是觉得选哪个都挺为难？”第一个回应的同事揽着新职员的肩，指了指已经快走到长廊拐弯的两个身影。
新职员点点头。
“那你觉得他们在一起怎么样？还会觉得为难吗？”同事又问。
“般配！”新职员觉悟很高，已经在同事们的关爱教育下品出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被下属们八卦着的宋从诫一无所知，因为他刚回到办公室就被人给抱住了。怕人真的会乱来，他压着嗓子警告人，“陈执！这里是公司！”
陈执看人要恼了，笑着把人放开了还有些卖乖道：“只是想补偿昨晚的。”
“我不记得和你有这样的约定。”宋从诫昨晚陪儿子睡觉，晚上就没有花时间陪陈执，没想到这人还记上了。
说完，面无波澜地走回了办公桌，一副要开始工作的样子。
陈执是贪心的，也是懂得避锋芒的，他没有跟过去，只是站在原地，“昨晚睡不踏实，那天就睡得很好。”
那天是哪天，不言而喻。
一想到没有做到最后一步都能被人折腾到嗓子微哑，宋从诫不争气地恼了，他咬了咬牙，“陈总请回吧，白日少做梦。”
*
晚上，宋从诫洗了澡出来，刚坐下来要陪在地上拼玩具的儿子，小家伙瞅了他一眼，话都没说就一溜烟地跑进厨房去了...
“满满，伤哪了？”抱着孙子出来的宋先和急急忙忙。
站起来的宋从诫被问得一头雾水，只见儿子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爸爸~~脖子受伤了~爷爷有药箱~！”
宋从诫后知后觉刚换上的是圆领的家居服，一时大意，完全忘记了几天都没褪干净的“伤痕”了...
“噢，序序啊，你\/爸爸没受伤。”宋先和淡定地安抚着孙子。
宋序一听不是受伤，又拱着小脑袋疑惑地问，“爸爸~~会疼吗？”
宋从诫在父亲的眼神关爱下把儿子抱了过来，强压住心底的那点尴尬，认真地哄着：“爸爸不会疼，过两天就不见了。”
后来，宋从诫加了会班，在看了几份方案之后，时间已经快到一点多了。
刚要睡的时候收到了一条消息，点开一看是已经早就说过晚安的陈执：“你睡了吗？我有话想和你说。”
作为一个有无数正当理由可以出门的成年人，经过之前那一出，准备要出门的宋从诫感觉自己像在做贼。
轻手轻脚地正要打开门，被正好从房间出来的父亲逮了个正着。
“满满，爸爸要生气了。”
语气有点严厉，宋从诫正想要解释什么，父亲又说了一句：“出门得穿多点，这孩子都那么大了，还让爸爸操心。”
有一种冷，叫你\/爸觉得你冷，在宋先和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宋从诫松了一口气，急忙抓过门边挂着的外套给披上，“爸，我等下就回来。”
宋先和看儿子加了衣服，才算满意，又催促着人：“快去吧，天太凉就别回来了。”
“爸。”宋从诫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想解释一下，他没有要到对门过夜的意思。
只见父亲摆了摆手，“年轻也得节制一点，少熬夜啊，别把身体弄垮了。”
宋从诫这下是真的懵了，这句可以有很深歧义的话他一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接了，只好应了下来出门了。
今天是陈执停止心理用药的第一天，一进卧室，看到人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看天花板，有些担心戒断失败的宋从诫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掀开被子躺到了陈执的身边，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了？没睡着还是做噩梦了？”
陈执拉住了额头上的手，十指紧扣着，“不是，是美梦。”
宋从诫任人牵着自己的手，有些无奈地揶揄人，“陈执，你是小朋友吗？美梦醒了还要找人分享吗？”
“她会叫我爸爸，我抱着她，她就笑得很开心...”
随着越来越低沉的语气，宋从诫知道陈执是梦见女儿了。
“我常常会梦见她，有时候她就在我的怀里，有时候又歪歪扭扭地爬过来要抱抱，每一次她会都冲着我笑...”
宋从诫哑然，他从前从未听陈执说过这些。
“我可以去看看她吗？”低沉的嗓音里，是克制，也是带着小心翼翼地央求。
*
周日这天，天气放晴，宋从诫回小镇了。
临山不算太高，寺庙就在半山上，踏过山底下的一条浅溪就是青石板路了。
背着一个小书包的宋序像是要带路一样，开心地跑在最前面，和大多数小朋友一样，在看到有水玩的地方就走不动了。
他紧拽着手里的蓝胖子气球，蹲下来拍了拍清澈不息的浅溪水。
冰凉的溪水溅起，溅到了衣服和脸颊上，小家伙玩高兴了，还想再玩的时候被人腾空给抱了起来。
“不冷吗。”陈执单手把人拎进了怀里。
宋序呜呜地摇着头，扑腾着还要下来，“不冷~序序要玩~”
“冬天不可以玩水哦，会感冒，序序要是感冒了，要喝很苦的药哦。”宋从诫走了上来，边说着边把小书包里面的纸巾拿出来给儿子擦水渍。
听爸爸这样说，宋序老实了，也不闹腾，就笑咯咯地任人擦干脸颊上的水渍。
“我们不是说好了，今天序序要自己走上去看妹妹吗？”看儿子像个树懒一样赖在陈执的怀里，宋从诫哄着他。
“爸爸~爷爷说，序序年纪还小~~”宋序摇着头撒娇，还把挡箭牌给拉了出来。
宋从诫正想耐心地和儿子讲道理，接到了某些人任劳任怨，好像在说再不多抱抱就长大了的眼神，一时心软了，彻底没辙了。
儿子一路有陈执抱着，他们很快就到了寺庙里。
冬天的缘故，古朴的寺庙里人并不算多。祭拜了爷爷之后，他们就往寺庙边缘的小院走去，那一处的小院旁边生长着一些味道清雅别致的，叫不住具体品种的竹子。
小院里没有人，宋从诫像从前一样，先喊了几声女儿的乳名，放上小零食，再点燃香火。
宋序一如既然地在妹妹灵位面前嘀嘀咕咕的，只有一个人一直不说话，就只是安静地盯着灵位上的名字。
宋从诫刚想和陈执说什么，正好院门口有一位经常下山采买，算是看着儿子长大的师父经过。
宋从诫和师父打了招呼，师父看了一眼一动不动，根本不看他们的生面孔，笑着把孩子带走了，说是要去后山看冬笋。
小院里，一下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宋从诫轻碰了下陈执的手，又翻出手机里转存了多年的相片，“陈执，章章其实很像你，就是一点也不凶，很漂亮又很爱笑，她是第一个会爬会坐起来的，什么都比哥哥快了一步。”
是刻意压住的的轻松语调，陈执看着照片，又看了一眼灵位上的字。
【爱女宋章】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粗糙的纂刻笔画，是深得化不开的父爱和不舍。
像是无法抑制的悲伤从心底涌到吼间，陈执的声音哽咽着，“对不起，我来晚了。”
“陈执...”宋从诫知道，这一句对不起，是对女儿说，也是对自己说。
“我从未见过她，却很确定我爱她...那你呢？你该有多难受？你保护着她，看着她出生，长大，再到失去...”陈执的隐忍到了临界点，坍塌了，“对不起，我不该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些痛苦。”
宋从诫看着一向要强的男人抑制不住在自己眼前掉眼泪，心脏就像是久泡进了柠檬罐里，酸涩发皱。
他一直没有提这件事就是在等，想等陈执完全不需要再用药之后再带人过来，他会怕这人受不了...现在看来，不管什么时候过来，陈执都不会好受，这个男人和他一样深爱着他们的女儿。
宋从诫的指节穿过陈执的指间，十指交扣，“陈执，我没有后悔过，他们是最好的礼物。”
“章章也不会怪你的，她是你的孩子，她会知道你很爱她。”说到这里，宋从诫停顿了一下，“陈执，你的母亲也不会怪你，你是她的孩子，我知道她很爱你。”
陈执的身形一顿，看着人说不出话。
作为孩子的父亲，作为母亲的孩子，他好像一下子有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在血脉深情地感触里的连通，就像是打开了久远的童年心结的钥匙...
等宋序再被师父带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小淘气一直抱着一根师父送的小冬笋，不撒手，要下山的时候还一直嘀咕：“爸爸~~我明天还要看妹妹~~”
宋从诫看着陈执抱着儿子走在前面，小脑袋就趴在宽厚的肩膀上，在回头看着他笑。
他不禁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看不见的寺庙，眼眶泛红，他想对女儿说：“章章，谢谢你的出生，爸爸和哥哥都很爱你。”
也许是感应到身后人的驻足，陈执也跟着回头了，什么都没说就只是伸出了手。
终于，这条曾经觉得看不到尽头的青石板路，他不再是一个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