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总？”
方案过到一半，正讨论到节点需要请示意见的时候，在等待回复的职员们发现自家老板破天荒地走神了。
“西装暴\/徒。”
被人叫回神的宋从诫丢了这四个字。
他刚刚确实是走神了，意识好像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在模糊地听着会议内容，另一半在走神想着昨天晚上和陈执的对话。
——
“陈执，耍我好玩吗？你到底想干什么？！”
“为什么要买这套房子？！”
“这里离俱乐部比较近。”
——
面对自己接连的质问，向来直白的陈执竟然用这么一个明显是“睁眼说瞎话”的理由回答他。小区离公司是不算得远，可是以陈执的身价，他明明有一百种甚至更多更好的选择。
是克制吗？宋从诫暂时找不到更合适的词去解读，可是他又觉得“克制”这个词用在这个人身上有一种强烈对立的冲击感。
与此同时，西装暴\/徒，这个和昨晚的场景毫无关联的四个字，突然闪现进了他的脑海里。
“宋总的意思是西装和机车吗？”
“卧草...超带感的跨界哦。”
“再策划个小短剧吧，以陈总身材和颜值，一定很有话题量！”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点子，职员们展开了讨论。
会议的最后，宋从诫提了一个注意点：“你们先协调下，看下陈总那边是不是确定愿意露全脸，确定之后，短剧内容也要陈总那边过一下。”
作为乙方，要细心确定和规避的事情很多。陈执在生意场上的行事风格宋从诫是领教过的，他不希望公司之间的合作再出什么岔子。
光合的职员们是怎么都没想到，“西装暴\/徒”这个好点子直接被甲方爸爸卡在了西装上。
“西装恐怕不行，我们陈总不太喜欢穿西装。”回归职场第一天的祝君没想到，乙方公司给他丢了这么一个大难题。
方案看着确实很棒，也不是他想为难人。作为在陈执身边任职最长的助理，祝君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老板到底有多不喜欢穿西装。
“这是我们老板的点子，那我回去再商量一下。”光合的职员没有浪费时间，贯穿整个方案的道具都直接被否了，其他的连带内容也不用再研究了。
“等下，这是你们哪位老板提议的？”祝君对光合新传媒的合伙人情况也算了解，他想要确定下是不是他想的那个人。
“是我们宋总。”
祝君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把人招呼着坐下，“不用了，西装可以安排，我们先过一下细节。”
看着和刚刚判若两人的祝经理，职员们对视了一眼。
别的事情他们确定不了，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宋总的面子，在甲方大老板这很好使，连一些原则都不再是原则。
*
这天晚上，宋从诫下班比平常晚了些。
一进门就只看到在客厅听戏曲的婆婆，走进厨房看到在洗碗的父亲，有些奇怪地问了一句，“序序呢？”
宋先和回头看了一眼儿子，一脸淡定，“噢，在隔壁家呢，放学回来就叨叨着要找陈叔叔。”说完又问，“满满，肚子饿吗？爸爸炖了汤。”
宋从诫楞了一下，轻声回答：“不饿，工作餐挺丰盛的，那我先去加一会班。”
“诶，好。”
刚回到房间门口，宋从诫又踟蹰了，他走回去问父亲，“老师不是布置了手工作业吗？”
“是呀，老师是说折一个什么机器人？这东西你\/爸我可不会，正好了，你儿子说他陈叔叔会。”宋先和似乎没怎么当回事，语气轻松。
“爸，陈执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忙。”不管出于什么立场，宋从诫都不太想麻烦人。
宋先和这回似乎明白儿子在担心什么，他把手洗干净，走到儿子跟前眨眨眼，“放心，爸爸心里有数，待会我会去把序序接回来。”
看人还在这杵着，宋先和催促着，语气心疼，“不是说要加班吗？快去吧，早弄完早休息，天天那么晚怎么吃得消...”
听父亲这样说，宋从诫实在没辙，只能先回房间加班了。
不知不觉时间过得很快，已经凌晨一点了。
宋从诫刚想出去续杯茶提一下精神，意外地发现父亲竟然还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无声的电视。
宋从诫轻声问道：“爸，您怎么还没睡？”
宋先和把老花镜摘下来，指了指餐桌那边，“肚子饿了吧？去等着，爸爸给你乘碗汤。”
正好有些饿了，宋从诫顺了父亲的意，轻声应了声好。
喝着父亲炖的汤，疲劳好像都消了一大半，宋从诫忍不住夸着：“爸，您这厨艺钱没有白花，郁行也说要向您请教一下。”
“就会逗你\/爸开心，你们一个个都那么忙，有那个闲工夫做饭。”宋先和温和地笑着，说着又叹息一声，“满满，不用给爸爸生活费，爸爸有钱，也不用你那么辛苦赚钱。”
宋从诫放下手里的汤，回答得很认真，“爸，我不能一辈子窝在您的羽翼里。我是您的孩子，也是孩子的爸爸，该换我为这个家遮风挡雨。”
宋先和是既高兴又有些伤感，他感慨道：“我们家满满从小就优秀，如果当年你能顺利毕业...要是你伯父还在，一定也会为你高兴的。”
“你像我，也不像我。我以前常常被你伯父责骂，因为心软总是给别人一次次地宽限，一些债务老追不回来...你\/爸爸我不成才，真的不适合经商。好在，现在的你不像我，倒是随了你伯父的事业心。”
宋从诫作为小辈，不好评价这些往事，但也不想看到父亲妄自菲薄，“您是个好爸爸，我小时候最喜欢的人一直都是您。”
宋先和像个孩子一样又确认了一遍，“真的？”
宋从诫笑着点了点头。
宋先和笑得开心，接着又看了看儿童房的方向，“满满，爸爸的事，都过去了。”有些欲言又止，还是说了一句，“我看陈执本质也不坏。”
宋从诫没想到父亲会主动提起陈执，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能替父亲原谅任何人。可父亲的豁达却令他感到意外，毕竟从锦衣玉食到锒铛入狱，这样翻天覆地的人生后，应该没有人会选择原谅。
“您不会有恨吗？”
宋先和站起身，有些语重心长：“爸爸又不圣人，当然也会有恨。可之前我总就在想，如果哪天换是我做了错事，要我的儿子去承担，这样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宋从诫没有接话，宋先和又继续说：“真正做错事的人已经受到应有的惩罚了。爸爸是爸爸，儿子是儿子，也该过去了。”
“爸爸可不是在帮他说话，只是希望我儿子不要背着包袱。对我来说呢，没有什么比我的孩子更重要。如果将来你还是决定一个人，爸爸也会支持你。”
“当然了，如果你还是要选他，爸爸不同意，不能便宜那小子。”说到伴侣问题，宋先和又一改之前的从容，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转弯，变得严肃了起来。
宋从诫有些好奇父亲“矛盾”的转变，单凭一份本该就是宋家产业衍生出来的股权转让书，父亲再心软也不可能...
“爸...”他想问问让父亲转变对陈执“本质不坏”看法的原因，只是话刚开口就被打断了。
“哎呀，伺候了我儿子，差点把孙子忘了，序序该踢被子了！”宋先和说完还不忘桌上的碗，“留着爸爸明早洗，你也早点睡觉。”
主动提起话题的父亲又匆忙终止了话题，宋从诫没有选择继续追问，而是选择把眼前的碗给洗了。
一阵水流在手心里断开，冲掉了所有的泡沫，却冲不掉宋从诫的困扰。
从前隔着两座城，加上后来的那些事，以为从此各自人生路...
可现在，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面对已是避无可避的陈执，自己和他到底还能以什么样的关系去和平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