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喝水塞牙,走路撞鬼,太阳打自西边出来。
鸾镜自认和封嘉的交情并不多。也就在盛京城内,因少翊的事情接触过三两次。
他从未料到竟有一天会被封嘉拦住去路,竟有一天会被封嘉询问这样的问题。
遂将琴交给随行的小厮,让其先走。待整个宫道只剩他们两人的时候,他才清清冷冷地回道:“真傻?假傻?关你何事?”
直接呛回去,连丝毫面子也不给。
封嘉只好捂着唇咳嗽两声:“我只是有些好奇。”鸾镜冷冷哼一声,抬脚欲走。封嘉续道:“况且,装傻这种事情,你难道不觉得赵小侯爷是一定做得出来吗?”
鸾镜顿住。半晌,依然是清冷的调调:“关我何事?”
封嘉笑道:“我也是一片好心。毕竟不想簌夫人太过于伤心。”
鸾镜一怔:“你知道些什么?”谈及自己的母亲,他的语调终于有些变化。
到底还不是真正的心冷之人。
封嘉胸有成竹道:“簌夫人前来苍国的目的,难道真为逃离越帝的魔爪?你信,我也不信,大概西楚衍王也不会相信。”
鸾镜道:“区区愚笨。恕不能明白封侍郎的意思。”
少翊初登基,第一件事情就是册封其最大的功臣,封奉仪,为礼部侍郎。
鸾镜这样称呼,不敷衍,不奉承,倒是一点错也没有。
但就如此,封嘉也没有打算正面回答。
只道:“据说,不久前,公子曾与自己的母亲造访镇南侯府。”
鸾镜道:“镇南候与家母是旧识,故而前去拜访一下也算正常吧?再说,不论先帝,还是当今陛下,都从未限制过我母子二人的自由。”
封嘉道:“当然。只要在天京城内,你母子二人想去何处都可以。况且,簌夫人还和镇南候有过渊源。”他稍微停顿一下,见鸾镜公子的表情无异后,方才续道:“只是,在下有些纳闷,为何你们从前不去拜访,偏偏要等到赵小侯爷受了重创,回府疗养的时候才去呢?”
简直就是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咄咄逼人,咄咄逼人。
鸾镜强忍着怒意,道:“封侍郎何必拐弯抹角?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封嘉咳嗽两声,笑道:“适才,在下不就已经将话直说?只是,公子你爱搭不理,在下也只好迂回曲折一些。”说着,就直勾勾地盯着鸾镜,便又一次地问道:“你觉得赵小侯爷是真傻还是假傻?”
鸾镜反问:“假傻对他有何好处?”
封嘉道:“好处当然不止一二。譬如:暂避锋芒?韬光养晦?见机行事?”
鸾镜又问:“就算如此,封侍郎会怕?”
封嘉道:“不。在下只是这么一个假设,过后就觉得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他靠近鸾镜,在其耳旁轻声道:“鸾镜公子,想不想跟在下打一个赌?”
鸾镜道:“赌什么?”
封嘉道:“就赌赵小侯爷是真傻,还是假傻。如若在下输,那在下就替你实现心愿,如何?”未曾想,鸾镜竟冷淡道:“区区没有心愿。”封嘉也不点破,只道:“现在没有,将来的某一天指不定就有。公子又何必急匆匆地拒绝在下的好意?”
正所谓“无利不起早,空手套白狼”。鸾镜才不会相信封嘉会安什么好心,有什么好意。
遂他冷哼一声,问道:“你这么做,究竟有何用意?”
就在这个时候,春风徐徐,竟把琴台那方的桃雨带过来。
封嘉抬手接住一片桃瓣,轻声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念罢,他叹息一声道:“想来这个世界上的事情,都是无趣多于有趣,浪静多于浪骇。若是生平不给自己多找点乐子,且不白来世间一遭?”
有那么一瞬间,鸾镜觉得自己面前的人不是封侍郎,而是赵小侯爷。
都是一样的肆意;都是一样的倜傥;都是一样的笑看红尘;都是一样的睥睨人间。
而这样的人,注定跟他这种只配躲在阴暗处的人,活法不一样。
鸾镜很羡慕。故而,他没有深究下去,只问:“你选什么?”
封嘉道:“假的。”又道:“依赵小侯爷的脾性,他大约只能坚持到这个深秋,到时咱们就可以窥见真章了。”
鸾镜已然答允。便不作扭捏,点点头道:“区区输,你想要什么?”
荣华富贵,封嘉不会稀罕;出将入相,那是迟早的事情。
想来这个赌约,无非就是他鸾镜还有一些利用价值。
而他这一生都在被人利用,连自己的母亲也不例外,故而也没有什么稀罕的。
正想着,封嘉就将手中的那片桃瓣递给他。他没有接过来,只微微挑眉:“投桃报李?”
封嘉乐道:“投其所好。”
但是,鸾镜依旧没有接,封嘉轻轻叹息道:“熟知赵小侯爷的人都知道:他自小偏好武陵花。陛下前在东宫种一片,后在楚楼种一片,如今又在皇宫种一片。故而,公子难道还不懂这花瓣代表的意义?”
鸾镜不答,只问:“这与你我的输赢有何关系?”
封嘉道:“也罢。既然公子觉得没有任何关系,那大概就是没有关系的。”说着,他将桃瓣重新放回春风中,半晌,徐徐道:“如若在下赢,公子可否告诉在下一件事情的真相。”
鸾镜微微蹙起眉头:“什么事情?”
封嘉遂咳嗽两声,故作神秘道:“到时候,你就会知道的。”
瞧他那成竹在胸的模样,仿若胜券在握。
鸾镜站在原地,盯着封嘉渐行渐远的背影,有些不悦地眯起眼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