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后来,拓跋沅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元毓给忽悠过去的。而他竟能无视掉自己最崇拜、最心仪、最害怕的衍王殿下的禁令,亲自带着元毓去参加他们的合纵会议。
当然,他也不太敢当众扫云霖的面子。
故而,只敢在“合纵会议”进行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带着元毓偷溜进去,而后还一起缩在角落,不吱声,不出头。
犹是这样,坐在最上座的云霖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轻飘飘地看过去。
拓跋沅登时吓出一身的冷汗。
元毓倒是没脸没皮地冲着云霖挥手笑笑。
但待他扫视一圈,发现坐在云霖身侧的慕子闵,正单手撑着额头,以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盯着他看的时候,他蓦地想起在南襄城跟这厮发生的事情,渐渐收敛起笑容来。
然而,红尘不向门前惹。赵小侯爷觉得自己此时已经很乖顺、很服帖,他不主动招惹是是非非,且料那些是是非非竟还主动朝他靠拢。
最甚的就是那个慕子闵。
打自元毓进来过后,那厮的招子就一直落其身上,不曾挪半分;待元毓落座,又见他冲着自己六弟肆意一笑,那厮便又心神荡漾起来。遂直接打断云霖接下来的讲话,当众调戏道:“赵小侯爷,南襄城一别,许久未见。而你还是如此的生龙活虎。倒真让本王这位契兄感到极为欣慰啊。”
闻此言,云霖黑着脸,“啪”地一声,合上面前的文书。
裴鹤摸摸花白的胡子,须臾间就搞清楚那三人的关系,嘿嘿一笑,全做看戏状。
陆亦诚因没有参与过南襄城的事情,此时一脸茫然。
西苑帝女上官秋芙则慢慢地皱起眉头来;她看看云霖,又看看慕子闵,最后瞪向元毓。
而此次事件的焦点,赵小侯爷,赵元毓,就在众人或愤怒、或戏谑、或迷茫的注视下,甩开自己的折扇,笑眯眯地回道:“契兄?你也配?”
那慕子闵被如此羞辱,竟也不恼,反问道:“我堂堂西楚涂王不配,还有谁配?”
边说边故意看向云霖,意有所指。
元毓道:“有些人啊,就是好了伤疤就忘记疼。真想再让你回忆回忆本大爷当初是怎么耍你的。”
闻此言,慕子闵竟拊掌,哈哈大笑起来:“赵小侯爷不说,本王还真不想回忆。就那样的手段,就那样的情趣,赵小侯爷你足以让本王终身难忘。”
又是一个没脸没皮到极致的家伙;
元毓瘪瘪嘴。要论起耍嘴皮的功夫,除去云霖,元毓还真没有输过。其关键就是比谁的脸皮更厚,谁更舍得刮下脸皮来比比谁更不要脸。遂他摇着纸扇,挑着眉角,肉笑皮不笑:“好啊。既如此,不若咱们现在就约个时间,本大爷定会让涂王你连终生再难忘一次的机会都没有。”
简直越说越不像话。慕子闵舔舔嘴皮,就要接话……
云霖先一步泠泠道:“闹够没有?这什么地方?要调情就都给我滚出去。”
声音不大。但配合着熏风和听月朝前一步的动作,威慑力足够。慕子闵终于有所收敛,抬起手,抠抠头皮;而元毓还是悠哉悠哉地摇着折扇,不疾不徐,派头十足,俨然一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的神情。
好在云霖此时也无暇搭理他。只轻叹一声,又翻开面前的文书,续道:“接着往下说吧。”
陆亦诚就道:“合纵之事,吾帝许诺无条件出兵十万,应援衍王殿下。”
慕子闵嘲道:“区区十万,也好意思。”
慕子高却道:“无论多少,都是兄长的心意。子高在此谢过。”
他曾在舞勺之年出访燕国,商议贸易往来;阴差阳错,竟与燕帝结为异姓兄弟。此乃神州一桩美谈。但凡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燕帝在那之后就安于一隅,左右逢源,不作不为;就连此次合纵之事也是派遣在燕朝毫无官职的世家子弟前来,无非就是不想惹祸上身,遂能派兵十万,已是对云霖最大的支持。
兄弟之情,跟国家利益相比,实在微不足道。
就此事,换作元毓也会做出这等抉择;只是往往有些人还是会把自身的感情凌驾在国家利益之上。
毫无疑问,上官秋芙就是这类人。
就地理位置来说,西苑没有与东苍接壤,相隔何止十万八千里。按照老祖宗留下的智慧来看:西苑对东苍最好采取“远交”政策;对西楚才应采取“近攻”政策。怎料,西苑全反着来。此时,上官秋芙还信誓旦旦道:“只要六表哥一句话,西苑便会倾尽全力相助。”
实在感人肺腑。元毓揉揉胳膊,鸡皮疙瘩掉满地。
连素来迟钝的拓跋沅也不由叹道:“西苑帝女对衍王殿下算不算殷切过了?”
元毓翻个白眼:“何止殷切过了?你当真没看出来,那西苑帝女中意你的衍王殿下?”
拓跋沅瞪大眼睛:“不会吧?!”他也没想到,搞个合纵,竟无端端搞出个“情敌”来。
当然,他尚不知道真正的情敌就是他结拜的异姓兄弟;
如若知道,还不知会做出什么样表情来。
然那“真情敌”还能在此时装模作样地数落道:“连你这个大老爷们都会暗恋衍王,就不准人家待字闺中的小娘子搞搞单相思啊?”
拓跋沅赶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遂又抠着头皮道:“衍王该不会为她才跟我大妹解除婚约的吧?”
真不知这家伙怎么听别人说话的?元毓不得不又翻个白眼:“就她那德性?就她那姿容?凭什么?”拓跋沅看看那边一直盯着云霖看的西苑帝女,极为赞同地点点头。
这时,终于轮到裴鹤表态:“楚越本就是铁杆盟国。衍王殿下的号令,越国自是无条件追随。”
此话跟上官秋芙适才所言相差无几。
但是,就越国此时的地位和处境来分析,跟随楚国,倒是极为明智的抉择;只不过,就此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做法,实乃轩辕皇室代代不堪的后果;元毓对此极为不屑。
然慕子高谦逊道:“合纵之事,能得越国的倾囊相助,当真是天下之大幸。”
闻此言,元毓心中郁郁不是滋味。如若他此时敢坦言其身份,定会站起来大声质问:“我苍国是凭本事壮大的,怎就招尔等这般记恨?”
但他什么都不敢做,什么也不敢说。
只能忿忿地扫视众人一圈。
最终又将“余怒未消”的目光停在此事的始作俑者身上;但是,慕子高微微转头,赵小侯爷又忒怂地用折扇挡住自己的脸。
而后,就听见云霖淡淡道:“合纵之事,非同小可,不得儿戏。”
元毓心下一惊;摇扇的速度竟在不知不觉中加快几许。
果不其然,云霖接下来的话,就是在质问他身旁的拓跋沅:“既如此,为何十四殿下还要带与此事不相干的人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