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楚和北溟的交界处,河谷甚多,地势崎岖,故而骑马行走亦算是一件极为辛苦的事情。但是,素来养尊处优的赵小侯爷此行却完全不觉得苦,眉宇间皆有兴奋的神色;倒是同行的楚家大公子,面色苍白,哈欠连连,疲惫不堪地伏在马背上,一副“我见优伶”的模样。
他们的身后跟着一只商队。真金白银,丝绸布匹,瓷器陶器,一样不少。
总之,看起来真像一只有模有样的商队;但其实都是金风玉露楼的门生伪装。
而事情还是要从楚寒来到百花谷后说起。他带来一个锦囊,封奉仪送给云霖的。元毓趴在云霖的肩头,凑过去看,其内只有一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就连元毓也搞不清楚封奉仪的意思。
就这个时候还上赶着给敌人送锦囊妙计过来,不是太傻,就是太精。
但无论是傻还是精,此举都将元毓推至危险的边缘;遂他冷哼两声,不屑道:“黄鼠狼给鸡拜年,就他这种狡诈之辈,根本不可能安好心。”
他竭力跟封奉仪撇清关系;否则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犹是如此,云霖还是转过头来,深深看他一眼;他不自在地摸摸脸皮。
更可怕的是,缁尘还在这个时候疑惑道:“这位封奉仪是如何得知云霖你会前来金风玉露楼的?”
楚寒舔舔嘴皮,不敢搭腔,甚至连大气的不敢喘;
元毓眼皮在跳,不敢顾盼,甚至害怕跟任何人有视线交流;
幸好云霖及时解围:“来之前,我让熏风将我的行程安排放风出去。”边说,边拍开元毓还搁在他肩上的爪子。
这个时候,站在楼外守卫的熏风,忽然间觉得耳旁一阵凉飕飕,忍不住打个喷嚏。
缁尘却越发疑惑道:“为何要如此做呢?”大张旗鼓的,并非云霖的做派。
然云霖应对如流:“我就是想试试看这样做,究竟能钓到什么样的大鱼来。”说着,扬扬手中的锦囊:“兄长你看,这不就有鱼儿就上钩了?”
缁尘摇头:“这样的鱼儿对你而言,不过聊胜于无。”
云霖道:“此言差矣。这个锦囊举足轻重,它让我更加确定一件事情……”至于什么事情,云霖没有说,缁尘没有问,楚寒心中一片茫然,元毓心中七上八下。
这个时候,就有消息传回,五岐山山贼拒绝招安,仍旧选择占山为王。
缁尘叹气道:“果然。他们有那样的势力,自有那样的傲气,怎会归顺北溟?”
云霖从容道:“无妨。我一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缁尘道:“那你接下来如何打算?”
云霖道:“假扮商队,假装被劫,深入贼营,摸清底细。”
元毓又一次趴在云霖的肩上,附和道:“妙哉。妙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又主动请缨道:“就潜入敌营这件事情,与我而言,轻而易举;不若就让我和澜樵一同前去吧。”闻此言,楚寒狠狠地刮元毓一眼;但待云霖看过来,他又吓得赶忙缩缩脖子。
缁尘道:“不可。此事太过冒险……”
话不过一半,云霖截道:“宸曜前去,正合我的心意。”缁尘难以置信。元毓只得再次请缨;云霖也道他的心意已决,且该让宸曜去磨炼磨炼亦好。如此夫唱妇随,楚寒着实开了眼界;而缁尘倒是习以为常,也就不好再劝。
至于为何云霖偏要元毓前去,其实元毓也猜不透,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故而,此时楚寒问他。他只得含含糊糊道:“谁知道云怎么想的?欸,不是有个现成的理由嘛。让宸曜去磨炼磨炼。”
楚寒在马背上挪挪屁股:“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元毓伸脚踹向他的大腿:“呸,黄猫儿黑毛。你就是一个马后炮。谁都知道这件事情处处透着诡异。怎就不见你在金风玉露楼给我放放屁,说说话?”
楚寒道:“为兄第一次做细作这件事,尤其还要面对慕子高,心中慌得很。”
元毓道:“我还天天面对他,我怎么不慌?”
“那可不一样。你是他什么人啊?”
楚寒想到这些,大冬天的,竟用衣袖揩揩自己额头:“说实话,宸曜,在龙源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肯定能搞定慕子高。”
元毓忍不住又伸腿踹他:“你就继续当你的马后炮,继续当你的墙头草吧!”
楚寒喊道:“嘿,这件事我可没有马后炮。宸曜,你不知道,在龙源……”
还没有说完,前方山岗上忽然出现黑压压一大堆人,他们头上都捆着红色的布巾,手握钢刀或长棍,凶相毕露,面目狰狞:“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打此山过,留下买路财。”
鱼儿上钩了。元毓和楚寒立即对视一眼。元毓极为镇定;楚寒有些慌乱。
见同伴有异,元毓忙道:“就是一群纸老虎,不要害怕。”
楚寒道:“就算纸老虎也是老虎啊……为兄真是第一次……”他语无伦次,连说话的声音都在打颤。
元毓无奈地望望天。真不知道封嘉那个家伙安排楚寒过来是干嘛的。
遂他只能独自骑马朝前一步,仰头高声道:“各位英雄好汉,我等只是正经的生意人。钱财都可以送予各位,但求能放我等一马。”
简直就是天降横财;而这世上竟真有如此容易的打劫?
山贼们欣喜若狂,齐刷刷望向半山岗;
元毓也跟着看过去,就见一位虎背熊腰的家伙,带着一个青面獠牙的头套,披着一件花花绿绿的斗篷,站在一面破破败败的旗帜下,隐约可见旗上的字为“献”。献帝的献。无庸赘述、不言而喻。
就听那个家伙吼道:“财留下,人滚蛋!”
他嗓门极大;纵是相隔数里,元毓也觉得自己耳膜被震得一阵一阵地疼;而其言行又完全不按事先设计的套路来。元毓未曾料到这一遭,欲哭无泪,只好无可奈何道:“多谢大王饶命。”便欲离开。
怎料,这个时候,楚寒竟从马背上摔下来,趴在地上,哇哇大哭:“我不走!我不走!要是这样回去,老爹非得打断我俩的腿。与其残废,孤苦终生,不若就死在这里!”
就见楚寒满地打滚,趁众人不备,偷偷给元毓递个眼色。
元毓微微一怔,随即回神过来,配合道:“欸,但现在咱们还有什么办法啊?兄长,好歹‘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安慰还好,一安慰起来,楚寒竟变本加厉起来。他爬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身旁门客的钢刀,欲冲向那群山贼;如若不是元毓眼疾手快地将他拦腰抱住的话……
终于,这么一闹,那半山岗的家伙到底看不下去,搓手顿脚道:“闹什么闹,都带回去!”
闻此言,楚寒停下闹剧,手中的钢刀应声落地;且偏头与元毓相视一笑。
而这个细节,竟落入山贼中一个瘦瘦小小的少年眼底;
他摸摸戴在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遥遥看着楚寒,竟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