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灯节,北溟一个极为重要的节日,在每年的十二月二十五日举行,白天主要是家族聚餐、走亲串友、围场射猎等活动;到晚上就热闹起来,家家户户都会点燃酥油灯欢庆,而在玉京城的南郊,还会有通宵达旦的活动,诸如赛马、赛骆驼、摔跤、射箭、射击,跳舞对歌等活动。
“当然,最让人兴奋的还是掷花活动。”
燃灯节的这天,拓跋沅敷衍地参加完皇宫的家宴过后,偷溜回王府,陪着云毓二人喝酒聊天。席间,拓跋沅就跟在场唯一没有参加过燃灯节的元毓介绍:“到时候,姑娘们都会打扮得特别好看,然后还会向自己心仪的男子投掷格桑花……”
元毓拧着酒壶给自己满上一杯:“格桑花?”
拓跋沅道:“就是在这个时候还会盛开的花,但具体什么花我也说不上来。”
云霖夹一块肉放在元毓的盘子中,接话道:“就是狼毒花、高山杜鹃、雪莲这类。”
拓跋沅忙点头附和:“就是。就是。还是云霖你的学问好,哪里像我,就只知道格桑花是‘幸福’的意思。”他滴酒未沾,但跟云霖搭这么一通话,已经是面红耳赤:“咳咳,我还记得上一次云霖来北溟的时候,正好赶上燃灯节,好多姑娘给他掷花。”
闻此言,元毓忽的来劲,指着云霖就问拓跋沅:“他都什么反应啊?”
拓跋沅看云霖一眼,见他没有异状,才敢回答:“那个时候,西楚的聘书刚到,衍王跟我大妹定亲没多久。所以,别的姑娘送给他花,他转手就扎成花束送给我大妹去了。哎,仔细说起来,那还是我大妹第一次收到男人送的格桑花。那丫头还真不知道珍惜……”说到此处,他忽然察觉到元毓的脸色有些古怪,这才想起自家大妹是为何“不懂珍惜”的,当即打着“哈哈”道:“哎呀哎呀,其实也不是不懂珍惜,其实安达非常好,超级好……”接着就换成云霖的神色古怪了。
正所谓:人亦有言,进退维谷。
拓跋沅朝左看看元毓,又朝右看看云霖,到后来,只敢捧着酒盏,闷声喝酒。
元毓在这时冷不丁对云霖道:“依我说,你把别人送给你的花又转赠给自己未过门的妻子,此事实在做得太不地道。”
云霖笑道:“那该如何做?”
元毓哼道:“姑娘们赠花给你,那就是姑娘们的心意,便不能转手赠予他人;如若当真不喜欢花花草草,转手偷偷丢掉就是。转赠给他人,既辜负姑娘们的心意,又有轻视自己爱人的心思。”就在这时,丹雪和琼花各自端着一盘菜肴先后而入。琼花仍然穿着那件白毛狐裘披风,头上斜插着碧玉凤钗,和云霖的装束越看越像;元毓就瞥一眼,嘴一歪,心脾胃又像在醋缸中转一圈,酸溜溜道:“当然,乱花渐欲迷人眼,你不招蝶蝶自来。衍王殿下向来都是一个招蜂引蝶之辈,偏偏从不曾对哪家姑娘动过心,不懂如何讨好姑娘们,实属正常。”
言毕,琼花抬眼看了一眼元毓;
她默默将那盘“凤凰蛋”放在元毓面前,又默默退到云霖身后服侍。
云霖辩道:“若论招蜂引蝶之本事,舍宸曜其谁?”
元毓将酒杯“啪”一声重重搁在桌上。
云霖就笑答:“然,今你我浮花浪蕊都尽,欢愉在每夕,嬿婉在良时,能否惟君独幽?”他竟将这么一句赤裸裸的情话当众讲出,惹得元毓面红耳赤、心乱如麻,当即咬着下唇,扔他三四个白眼;而在场的其他人,除丹雪脸颊微微一红,拓跋沅和琼花都一脸茫然。
云霖又夹起一枚凤凰蛋放在元毓的盘中:“这可是我专门让小厨房给做的。”
元毓便吃一小口:“唔。没有你做的味道好。”
云霖宠溺道:“那待这些事情过去,我就亲自给你下厨。”
闻此言,在场其余三人都一副“糖吃多腻牙”的神情。
连情商颇低的拓跋沅也浑身不自在起来。他学着云霖的模样,将一枚凤凰蛋夹起来,朝元毓的盘中送去,刚送出一半,又半道转弯放进自己盘中。
这时,鸡皮疙瘩已经起了满身。
他不得不长吁一口气,又不识时务地将话题转回去:“安达,你可曾对哪位姑娘心动?”
其实说起来也是一番好心,他不过就是想给自己大妹问个心安。
谁知元毓回答地极为干脆:“不曾。”
拓跋沅不甘心,追问:“那安达你如何知道那些讨好姑娘们的事情?”
元毓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久走夜路必撞鬼,久经沙场必丧命,本大爷无非就是吃多猪肉,自然而然的,就知道猪如何走路的……哎哟……”简直越说越不像话。云霖没有忍住踹他一脚。他揉揉小腿肚,又伸腿踹回去,谁知一个落空。犹在这时,他忽然注意到云霖没有带一样东西:“我送给你的折扇呢?”问完,元毓就注意到琼花一脸紧张地看着云霖。
云霖倒是坦诚:“用着不顺手。我折了。”
“折了?”
“嗯。”
“天京城送的那把呢?”
“在南襄城就给折了。”
云霖说得坦荡荡,元毓听得怒冲冲。当即拍着桌子站起来:“黄猫儿黑毛。慕子高,你总是这么糟蹋别人的心意,对吧?”云霖微微一皱眉,这次没有辩解。未曾想,这样的态度更惹元毓生气:“好!好!好!”连道三声。
他本意想掀起桌子,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潇洒调头而走;
怎知,试一下,也不知那八仙桌是什么材质做的,竟没有掀动。
简直丢人丢到苍国天京城去了。
遂赵小侯爷也是在众人的注视中,忿忿地踹两下桌角,疼到自己呲牙裂齿,含着泪花,还故作潇洒地调头而走;刚走两步,脚底一个踉跄,又差点跌在地上。
云霖轻轻地叹一声,站起来,就想过去扶那个不省心的家伙;
未曾想,拓跋沅比他还快一步:“安达,你小心一点。”
元毓将其推开,丝毫也不领情:“去去去,我又不是一个姑娘,需要你搀着么?”
拓跋沅笑笑,好脾气地说:“好,好,不搀,不搀。”就与元毓并肩往外走。
元毓皱眉:“你不去陪你的衍王殿下?”
拓跋沅朝后看一眼,嘟囔道:“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单独跟他待在一起就特别紧张。”边随元毓朝外走,边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我认识他的时候,刚满七岁,那个时候的他还在周游列国,转悠到北溟来,经老太傅的引荐就认识啦……”
真要讲起来又是一个“无心插柳,落花流水”故事,然而元毓这么急性子的人,居然耐着性子将其听完,想其原因,无非跟云霖有关;但真正讲出来,在这么一段情当中,云霖既没有当那个浮花浪蕊,又没有半分的招蜂引蝶,行为端方,堪称楷模,但就这么挺无辜地承着一份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