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少年心事当拏云,谁念幽寒坐呜呃”。遂元毓承着盛情,捧着真心,但迟迟没有答案。从自家院落离开以后,他又去要了两坛酒,独自找醉。待到月上中天的时候,他方才悠悠然从自家房后的树杈中醒来,睁眼即见漫天星斗流转,那牵牛织女星仍被天河阻拦,遥遥相望,难以靠近。
我笑牛郎织女,一年一度相逢。欢情尽逐晓云空。愁损舞莺歌凤。
想到这些,元毓自嘲一笑。他晃晃悠悠爬下树杈,来到自家房门前,推门而入。
云霖还没有休息。就着一根白蜡,跪坐在案前写字。
那案头的陶瓶中插着半截桃枝,其上数朵粉色花桃,含苞待放。倒真有三分“欲语还休”的意境。元毓这么一想,脚下一绊,竟跌倒在云霖的案桌前。云霖抬头一看,皱眉道:“为何要喝这么多酒?”
元毓将脑袋搁在案桌上,断断续续道:“牛郎织女,因缘不断……结下生生世世……人言恩爱久长难……又不道、如今几岁……眼穿肠断……一年今夜……且做不期而会……”
还没有念完,云霖就忿忿地扔下笔,又一把将他抓扯起来。又一用劲。案桌倒转,笔墨洒地。元毓被硬生生拽到云霖的面前来,且满脸纯良无害。云霖忍耐良久,方才忍住揍他的冲动:“赵元毓,你还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元毓眨眨眼睛,接着念:“……三杯酒罢闭云房,管上得、床儿同睡。”边说边坐到云霖的腿上,摸着云霖的脸皮,笑得没心没肺:“我一直都是这个意思嘛……但是,或许是今夜的星月很好,我忽然间就想明白了。”
云霖眸光微闪:“想明白什么?”
元毓凑过去,将自己的脸贴在云霖的脸上,嘟囔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云霖只轻轻“嗯”一声,没有多问。
元毓不满道:“你为何都不问问我,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
云霖有些无奈:“我不问,是知道你一定会说;但若你很介意的话,我也不妨一问。”他伸手摸摸元毓额前垂下的长发,用如和风细雨般的腔调,说道:“在此之前,我先猜一猜?”
元毓道一声“好”。此次喝醉酒,他竟像猫儿一样的乖顺。
云霖的手就扶在元毓的腰肢上:“正所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你的那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正因你动情如我一般,容不得他人对我示好。”
“对。所以既然我不能容忍你身边的莺莺燕燕,自然你也不能。”
元毓将话接过来,朝云霖靠得更近,额头都快要碰到一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说过的话,到如今还算数吗?”
花开终有败。
白泽坠入六道轮回。
青华被一分为二,从此无情无欲。
牛郎织女两逢迎,圆融胜却、人间欢悦。一宵相会,经年离别。
情情爱爱太多如此,连神祗都逃不过的惨淡结局,凡胎肉体又如何能够躲过?
云霖捧起元毓的脸颊,动情道:“此生若你不负我,我定不负你。”
当初的动心之语,如今就把它变成烙进生命的誓言。
元毓却咬着下唇,轻轻摇头:“不,不够,还不够。”
“如何才能够?”
也不等元毓回答,云霖就续道:“我心若日月,日不落,月不坠,此情不移。”
元毓鼻子一酸,也跟着说:“我心若匪石,石不可转;我心若山涧,永不止息。”
终于盼到这一句誓言。云霖将元毓挟起摁在一旁的床榻上,倾身过去,顺手解开他的腰带。
而元毓一动不动,仍由着他将自己的束缚剥落干净。
初春的寒意悄然而来,布在那白皙的肌肤上,乍起一层鸡皮疙瘩;而那白皙修长的手指慢慢地滑过肌肤的触感,就像暖玉接触过皮肤的润泽。元毓浑身的鸡皮疙瘩更甚。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也与他坦诚相待的云霖,只觉得那修长手指一点一点地朝下,渐渐就快要抵达到最深处的秘密。
元毓没来由地一阵紧张,忽然抓住云霖的肩头,颤声道:“你我都是第一次……”
云霖俯身亲吻他的眉角:“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毓,我会用尽此生的柔情……”
朝晨我是飘忽云,薄暮我是缠绵雨。天地氤氲,万物化醇;但使云雨,万物化生。
如此温柔的嗓音,如此坚定的誓言,如此旖旎的许诺。
这一刻,元毓任由自己耽溺其中。哪怕深陷囫囵,万劫不复也在所不辞。
“我,赵元毓,字宸曜,若是以后爱上西楚六皇子慕子高,便让我万箭穿心、肝脑涂地、死无全尸。”
少年的诺言,当真从未放在心头;少年的感情,犹如此时在烛火边游玩的飞蛾。
“嗤”地一声。
终于扑上去,噼噼啪啪烧得面目全非。
树杈在夜风中摇摆,星月隐匿,黑云密布;随即一声惊天巨雷炸起;桃林中藏着的一条长蛇忽的钻进洞中。一时间,鸟兽散,神魂倒,杜鹃悲泣,啼血方止。不多时,暴雨倾盆,犹如天漏……
……
清晨第一缕阳光从屋外照在床榻上来,有些刺眼,元毓伸手去挡。忽然就被另一只手握住。元毓“嘤”地呻吟一声,睁开眼睛,面前果然是云霖的脸。
就见自己和云霖都毫无衣物蔽体。
光洁的躯体交缠在一起,就跟老树大藤似的,要多亲密就有多亲密。
由不得元毓也老脸一红。一时间,竟不知该维持现状,还是该保持距离:“本……本小侯爷……我……我昨天好像喝多了。”
“喝多了?”云霖微微挑眉。
“对。所以,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本小侯爷都不记得。”元毓心虚地咽咽口水,三下五除二,跳下床榻,胡乱地捡起衣服来穿:“对。虚虚实实,就跟镜中花、水中月一样,所以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当真。”
“什么事情都不要当真?”云霖半卧在床榻,以肘支头,看着元毓的背影说道:“赵小侯爷昨夜吃干抹净后就想赖账啊?”
“黄猫儿黑毛!放屁!明明吃干抹净的人是你!”
元毓刚穿好中衣。闻此言,便气恼转身。就见云霖一副“知道你会如此”的悠然神情。登时,他就晓得自己又被下套。遂咬着微微肿胀的下唇,一言不发。云霖又道:“昨天晚上,在最动情的时候,毓还跟我说:‘快一点,再快一点,云你太棒了!’”
“黄猫儿黑毛。本小侯爷什么时候说过这些。”
很显然,此话说出来没有刚才那么的理直气壮,赵小侯爷还心虚地舔舔嘴皮。
云霖浅笑道:“看来赵小侯爷果然什么都不记得。”元毓不知有诈,还将头点的跟捣蒜泥似的。云霖就在这时,腾地跳起来,一把将人给擒入怀中。而元毓被吓得一哆嗦,奈何双腿发软,浑身无力,腰肢酸痛,一时半会儿竟挣脱不了。云霖舔一下他的耳垂,腻人的话语就贴着他的耳廓道出来:“昨晚毓醉的厉害,有些事情、有些话语不记得很正常。所以,趁着毓现在清醒的时候,不如咱们就好好回忆回忆……”说着,将人甩到床上,被子一蒙头,该做什么事,就做什么事。
很快,被子底下传来元毓的哀嚎:“……早知道是这样,本小侯爷就不穿衣服了……唔唔唔……楼云霖,你给我温柔一点……疼……啊啊啊啊,我错了,我错了……不要温柔,不要温柔,快快快……”两人如此又折腾了一个中午,待到云收雨歇之时,赵小侯爷似软泥一般瘫在云霖的身上,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