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香觉得云哥哥和毓哥哥之间怪怪的,可究竟如何怪,她也说不上来。
遂她决定找个人问问。此时,沉璧仍在南襄城的醉生梦死楼,花蕊不知为何许久未曾出现,只有丹雪和香香最为熟络:“丹雪姐姐,我觉得云哥哥和毓哥哥怪怪的。他们俩的关系也是一会儿好一会儿差,就跟我父皇和母后闹别扭的时候,一模一样。”
居然连公主殿下都发现了。
丹雪心虚地瞅瞅自家主子,就见其含情脉脉地盯着那个赵小侯爷。那一瞬间,她简直连想死的心都有,赶忙摆手道:“哪有什么怪怪的?就是公主殿下您想多了。哈哈哈,我家殿下心里只有你,只有你,其他莺莺燕燕都是过眼浮云的狐狸精。”
“什么莺莺燕燕?什么狐狸精啊?”香香不满地嘟起嘴:“你干嘛这样说毓哥哥?”
丹雪登时傻眉楞眼,喃喃道:“他不是狐狸精,还能是什么啊?”
未曾想,香香愈发生气,跺脚道:“毓哥哥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哼,你要是再说他是狐狸精,我就……我就……我就再也不理睬你了。”此话如果被元毓听到恐怕都会被吓懵。世人形容他不外乎“混世魔王”“纨绔子弟”,当然也有称赞的,不外乎“顾盼神飞”“风流博浪”,何曾有人会用“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来形容他?
也怪不得丹雪登时就风中凌乱了。
这个赵小侯爷不仅迷得自家主子神魂颠倒;还迷得自家未过门的主母神不守舍。这家伙不是修炼千年的狐狸精,还是什么?
丹雪揉着额头,好一会儿才能勉强接受这件事实,但转念又想到,只有自家主子才称得上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登时她就为自家主子忿忿不平。遂不甘心地追问:“公主殿下,你该不会是……不会是……”喜欢上那个赵小侯爷吧?——后面的话,丹雪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一群傻丫头。”
俏皮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两人转身,见是汐萦。香香忙屈膝行礼:“师姑好。”
汐萦虚扶她一把:“傻丫头,见此情景,心中有惑?”香香点点头。汐萦看过去,就见自己那徒侄与那什么赵小侯爷仍在琴箫合奏中,仍处在忘我的境界中,四目胶着,温情款款、含情脉脉,真是一眼就能看出那两人的问题。任汐萦这只真正的千年狐狸都没眼继续看,只拍着小姑娘的肩膀,宽慰道:“世事艰辛,朝夕万变。与其烦恼将来之事,不若顺其自然。正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
“船到桥头自然直?”香香眨巴着大眼睛:“师姑,我不是很明白。”
汐萦心道:“不明白就对了。如此才不枉费本大仙的演技。哦呵呵呵,装成一个得道高人的模样来糊弄你们这些凡胎肉体,真的很累好不?”但其面上仍是一副德隆望重的模样:“师姑的意思是:不管面前那些扰乱你心境的事情,只管遵循自己的本心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如此才不算白来人世一遭。”
“不管面前那些扰乱你心境的事情,只管遵循自己的本心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香香重复着这句话,随后又想起楚寒说过的:“感情这种事情,还是要自己争取。但是,若带着婚约去表白真爱就太没有诚意了。”她思虑良久,再看云毓二人,便蹙眉呢喃道:“人生在世,很难两全其美的,对吧?”
丹雪隐隐察觉不对,赶忙劝解。
未曾想,汐萦抢先一步道:“不错。有舍有得,方才是人生啊!”
香香慎重地点点头:“师姑,如此说来,我就明白了。”她这次只看弹琴的元毓,眼神也渐渐变得坚毅起来。便是不管前尘,不管后果,只随心而走,拼命地去搏一搏,试一试,即使头破血流,也不枉费来这人世间走一趟了。
想到就要去做,这才符合北溟女孩的个性。
待云毓二人一曲终了,香香终于鼓足勇气走到云霖身旁:“云哥哥,可否借一步说话?”
云霖发觉她神色异常,关切道:“怎么啦?”
香香摇摇头:“我有些事情想通了,想跟你商量。”
云霖抬眼看眼丹雪,就见那个丫头扶着额头,又是叹气又是跺脚。遂他立时猜到香香找他是为何事。便低头温声道:“今儿是除夕,喜庆的日子,我们改天相商如何?”
香香坚决道:“不行。不行。就要今天。”又道:“我等不了明年。”
云霖看看元毓,略一犹豫。最后还是不忍遂香香的心意:“好吧。那我们就到前面的海滩商议吧。”
两人就一前一后步行到沙滩。
忽而一星拖着尾巴扫过苍穹,划出一道银白轨迹。云霖看见,微微变色:“慧孛入于北斗,出紫微垣。异常之事,非国休福。”
香香大致听懂云霖的意思,心惊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啊?”
云霖摇摇头。不再观星,将注意力集中到香香身上:“你先说你的事情吧?”
香香“嗯”一声。本来是鼓足勇气要说的,可到这个时候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思来想去,云哥哥被世人称誉为“算无遗策”,如此聪慧,不妨直说:“……我喜欢毓哥哥。”
果真,云霖一点也不惊讶:“我知道。”
香香咬咬下唇,又道:“……所以,我想和云哥哥解除婚约。”
此话后,就是长久的沉默。云霖不说话,香香便不敢抬头看云霖,而天地间就只剩下潮汐撞击礁石的声音。这样,也不知过去多久。一瞬?一天?一载?一世?香香完全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眼泪悄悄流下来。而云霖终于在这个时候说话了:“痴心落花意,古今流水同。香香,你可知道?就算与我解除婚约,宸曜也未必会接纳你。”
“我知道。”香香一边流泪,一边微笑:“我知道这些。毓哥哥和云哥哥完全不一样的。毓哥哥很风流,也很洒脱;毓哥哥活得肆意,也活得明白;毓哥哥要平步青云,要出侯入相。我知道这些。他绝不会为一个人停留。”
“既如此,为何还要飞蛾扑火?”此话云霖不仅问香香,也在问自己。
“云哥哥觉得飞蛾扑火很惨烈吗?”香香不答反问。云霖愣住,良久都想不出个满意的答案来。香香便揩去挂在眼角的泪:“飞蛾投火,焚身可吝?自取灭亡,在所不惜。如此傻的行径,为世人所不齿。只是,云哥哥,子非飞蛾,安之飞蛾不乐?就像我一样。我觉得人世间最快乐的事情,莫过和自己最心爱的那个人在一起。”
闻此言,云霖静静地凝视着香香。从他带香香离开北溟的那一天起,他就期盼着丫头能快快长大,能不被他人左右自己的意志,能拥有自己的想法;现在终于等到这一天,云霖却没有半点的喜悦,他的眼底渐渐析出无尽的悲伤来。
遂叹气道:“好吧。强扭的瓜终究不甜。我答应你。”香香也没有想到云霖会这么快就答应她的请求,大大的眼睛里还含着泪,但亮澄澄的。就在这时,云霖又道:“我会亲自去北溟,请求溟帝为你我二人解除婚约……”
还没有说完,香香就抢话道:“不要。不要。云哥哥,此事跟你无关,我自个儿去跟父皇交代。否则他定要为难你。”
云霖苦涩一笑:“你先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
便是又叹息一声,才道:“若是我亲自去北溟解除婚约,溟帝定然会勃然大怒。但我毕竟是西楚六皇子,他也不会过分为难我。无非就是索要一些金银珠宝,或者为巩固政权的一些要求,当然最坏的可能就是北溟和西楚绝交;这些我都能接受处理。但若是你自己去提,我怕到时会坏你的名声。”
香香却道:“我才不怕呢。我们北溟女子才没有你们关内那么多的束缚。”
云霖轻声道:“宸曜是关内人。”
香香一愣,随即道:“那好吧。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我定不让父皇过分为难你。”言毕,她自以为已经解决此事,提着裙裾,给云霖行了一个屈膝礼,而后蹦蹦跳跳地跑开。
云霖就在这个时候将她唤住:“香丫头。”
香香回头,甜美一笑。
云霖慢慢地握紧拳头来:“相呼已到无人境,何处玉箫吹一声。既如此,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得到幸福;但我……到时也不会谦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