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在十九年前,南越太子轩辕清前去理观祈福,邂逅巫女簌簌,一见钟情,遂相思成疾,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辗转踌躇,誓得佳人。后耗时两年,历经波折,终娶其为正妃。又一年,簌簌生怀麟儿。皇叔轩辕淦密谋造反,逼宫夺位,太子轩辕清被杀,当时的皇帝轩辕沐以及太子遗孀簌簌被幽禁在冷宫。不久后,轩辕沐暴毙。簌簌生下麟儿,而后孩子不知所踪。
“据说,就是轩辕淦令人抱走孩子,送至岭南的勾栏之地。后因鸾镜公子盛名,他又将其培养成刺客,纳为己用。”楚寒边说边剪短面前的灯芯,烛火跳跳,随即房间变得越发亮堂:“不过,这些都是道听途说。事情的真相,恐怕只有轩辕皇室内部才清楚。目前只有一件事情毋庸置疑,那就是鸾镜公子确实被越帝承认其为轩辕皇室的身份,确实在不久前被越帝封为晋王。而这一切的幕后操作者,你我都熟识。”
“不会又是慕子高吧?”元毓颇有些无奈道。
楚寒摇摇头:“此事对他毫无益处。我想他的手未必会伸这么长。”
元毓问道:“这等不动声色又能翻云覆雨的本事,不是慕子高,还会是谁?”
楚寒也不卖关子,缓缓说出一个名字来:“封奉仪。”
元毓微微一惊:“怎会是他?这么做对他有何好处?”但不等楚寒讲明,他自己就先想通透:“为了少翊?”楚寒点点头:“奉仪就是利用这枚棋子先把南越的政权搞乱,如此才好乱中求胜,救出太子。”元毓微微蹙眉沉思。好半晌,他忽然问:“你早就知道这些?”
楚寒道:“不。我是进城以后,探子来报,我又去见过奉仪才知道的。”
元毓又一惊:“奉仪还在盛京?”
楚寒点头:“在此之前,是奉仪请求太子殿下答应配合西楚衍王的计划;现在,衍王已经达到目的,奉仪就必须负责善后。他跟太子殿下起过誓:若太子殿下一日在盛京,他也就一日在盛京,绝不离弃。”说到此处,楚寒轻轻叹息一声,竟劝道:“宸曜,说到底太子殿下最信任的人还是那个封奉仪。你到底是个陪衬。所以,莫要把全部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早做打算才是。”
“兄长,我又何尝不知道不能把鸡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
元毓苦笑三声,续道:“只是,有时候世事如此,半点由不得人胡来。想当初我本该是齐王伴读,被太子要去,理应就只能对太子忠心。然,他不全心依赖我,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论手段,论谋略,论识人的本领,我虽不愿承认,到底还是输给封奉仪一筹,少翊不信我也是应该。”
自从有记忆起,楚寒和元毓就相识。在楚寒的印象中,元毓一直是“普天之下、老子最拽”的性子,何曾自我贬低过?何曾对他人甘拜下风过?现如今,楚寒甚至产生一种错觉:这副漂亮的皮囊还是赵小侯爷的,但里面的魂怕是换了一个人吧?
就在这时,元毓忽然道:“我得去见见奉仪。”
楚寒道:“他说了,现在还不到你们见面的时候。”
元毓怒:“那要什么时候?”
楚寒道:“他说了,到能见面的时候,他自然会来找你。”
元毓大怒:“好你个楚澜樵,好你个墙头草,什么时候竟变成封奉仪的传令官了?”他边说边张牙舞爪地扑过来掐楚寒脖子。楚寒摔倒在地,狼狈躲过。元毓又趁势欺过来骑在其身上:“说,封奉仪还跟你说些什么?”
楚寒双手合十、连声告饶:“真没有啦!”
元毓伸手挠他痒痒:“真没有?”
楚寒扭着身子躲避,奈何被元毓压住,躲不过去,笑得差点断气:“哈哈……有……有一件……哈哈哈……他让你……哈哈……让你不要去找……哈哈哈……找鸾镜公子。”
元毓眯起眼睛,挠痒痒的动作没停:“为何?”
楚寒笑得眼泪和鼻涕一起流:“他说……哈哈……说你若贸然出现……哈哈哈……会破坏他的安排……哈哈……到时候不利于救出……哈……太子殿下……哈哈哈……”
“黄猫儿黑毛,敢情本小侯爷就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对吧?”
元毓气得脑门疼。从楚寒身上爬起来,他叉着腰,冷哼数声,唾道:“好,不去就不去。既然他封奉仪有扭转乾坤的本领,本小侯爷这一次就好好待在一旁看戏。”就冲这桀骜不驯的神情,就冲这嚣张跋扈的态度,楚寒非常确定此皮囊里面的魂依旧是赵小侯爷赵元毓无疑。他默默从地上爬起来,讨好道:“宸曜,不管他封奉仪有什么安排,你们的目的都一样,救出太子殿下。且在没有救出前,不管他如何布局,不管他多么厉害,只要你在最后参与其中,那功劳难道还会少你一份?”
元毓沉思道:“可是,我毕竟还要回龙源……”
楚寒忙道:“这事不难。到时,我会布下眼线在盛京,随时关注封奉仪的动向。而在此之前,你只需回到龙源,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泡美人就泡美人。”此言正合元毓心意。两人一合计,决定还是要尽早赶回龙源,静观其变。但此行之前,元毓有一事执意要做。
如此,便在盛京城过完大年,又捱过二月初二龙抬头,赵夫人就要启程返回苍国。元毓一路相送,与母亲走走停停,且慢慢欣赏越国各处的景致,始终不提分离。
待到清明时节,一行人终于抵达苍越两国的边界,南襄城。
此时,两国刚刚签署和平协议,暂无纷扰。南襄城便恢复往昔繁荣,其商贸往来,络绎不绝。就连那“醉生梦死楼”也热闹起来,门口站一排花枝招展的姑娘,扭着腰,含着笑,挥舞着手绢招揽生意。据说殷姑娘也带着沉璧回来。但元毓没有前去叙旧。就这样在客栈待到清明那天,他跪在母亲面前,请求去渭河边祭拜哥哥的亡魂。
赵夫人始料未及,登时泣不成声,哭得差点不省人事。
元毓只得将母亲安抚好。随后让人去渭河边搭好祭台,又亲笔写祭文,又亲自到渭河边念诵,声声戚戚,泪如雨下,又行三跪九叩首之礼,焚香烧纸,暗自发誓:定要将叛徒蔡韬的人头带来,再祭哥哥的亡魂。
此事完毕,元毓才跟母亲挥泪告别。赵夫人渡江回苍国;元毓独自启程回龙源。
回程的路上,元毓故意不选南襄-东武-岭南-盛京-泪镇,此条最近的路途;而是另辟南襄-东武-冲州-同顺-望州-泪镇,此条沿江沿海的路线,由此耽搁不少时间,待他回到龙源,正好赶上五月初五的端午节。
龙源虽是座海岛,但仍有划龙舟、吃粽子的习俗;今年又有许多学子因百川园的名声而来,众人便合计着要将划龙舟一事办得热热闹闹。慕子高也被邀请下山。元毓刚回来就遇见,远远看着他,被人众星拱月似的簇拥着,谈笑风生,格外恣意。
元毓有些不爽。
遂也不像从前那样,非要拨开人群去到慕子高的身旁。
他就那么远远地看着慕子高。脑子中忽然就冒出“此生定要与你并肩而立,看那江山永固、河清海晏”的想法,接着自己也被自己吓一跳。
很快,七艘龙舟陆续到位。
就见慕子高亲持鼓槌,登台擂鼓。那些龙舟就以破竹之势前冲。一时间,船上的人齐声吆号,岸边的人呐喊助威。所有人都兴致勃勃。唯有元毓意兴阑珊、无精打采,他觉得大概是因为这一路的舟车劳顿,便不再看龙舟比赛,独自溜回他的“桃花源”睡大觉。
就这样,元毓自己也不知道昏睡多久,忽闻一阵急促的叩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