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国承光十九年,四月初七,镇南大将军赵振忠受命领兵五十万前往南襄攻打南越,随行有督军太子霍少翊、骠骑将军司徒显、车骑将军尉迟浩、卫将军赵元瑱以及行军参谋韩戍。
是日,承光帝霍启亲自送军至天京城明德门。
忽闻锦瑟声破空而出,宫商角羽徽,日中升天、金鼓齐鸣,那是少年将军拔剑一指,万军齐向南,不战已雄;而后琴音蓦地转沉,曲高和寡,似满腔热忱随水逝,剩隔叶黄鹂空好音,让听者好生痛惜;又待到琴音止,尾音微颤、缭绕久久、萦纡回旋,竟是将无尽悲欢全数散于风中。
霍启回神,召琴师前来。
赵家小侯爷着一袭黛紫织锦窄袖胡服,大步走到霍启面前,叩首,三呼“吾皇万岁”。
骑在马背上的霍少翊眼睛都看直了。霍启也有些失神。直到元毓诧异地抬头,他才亲自前去扶起,对随行的赵振忠说道:“朕早就听闻宸曜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文韬武略更不在话下,爱卿啊爱卿,你这是深藏若虚、明珠暗投啊。”
赵振忠忙道:“微臣不敢。”
霍启佯出诘责的模样瞪他一眼,又亲切询问元毓:“宸曜何故在此奏琴?”元毓故意胆怯地看向赵振忠。霍启看见,含笑道:“不用惧怕你爹,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朕说,朕给你做主。”
得了霍启这句话,元毓心中石头落下一半。单膝跪下,郎声道:“微臣本将门之后,今已二七有余,空有满腹报国之心,却无半分报国之门。”
霍启听罢,笑问:“宸曜可是镇南侯的幼子?”
元毓道:“确是如此,故家父疼爱至极,不让我携笔投戎。”此番言之凿凿,已然成竹在胸。哪料,算天算地却算不透人心。霍启挥袖道:“既如此,就听镇南侯的。”元毓顿时懵住。好半晌,回过神,愈发朗声:“位卑未敢忘忧国。”
霍启笑着摇头,只当元毓年幼顽劣,故不愿再搭理此事。
元毓仰头观圣颜,便在瞬间通透。遂咬碎一口银牙,豁出去,没脸没皮地说:“微臣是想和太子殿下一起出征。”
听到此话,少翊忍不住打个哆嗦,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而其他人更是议论纷纷,携着鄙陋的目光在太子和元毓之间游离。
连皇帝也眯起眼睛打量元毓:“从何说起?”
元毓将头完全贴着地面,诚惶诚恐道:“微臣和太子殿下从小一起长大,发过誓的,生要一起生,死要一起死……”
说话间,他的指甲全陷进肉里,掌心全是冷汗。
就连少翊听到元毓的这番话后,也未见半分欢喜,反而频频摇头。他知元毓此举的凶险。
这个浑吝不怕的家伙是在豪赌,利用皇帝霍启和大司马林语卿的感情做赌注,成败在此一举:或许会令皇帝有所感触;或许会适得其反。
绝对是度日如年,元毓额头滴下大颗大颗的汗,半晌也等不到皇帝的回应。
时间也在一点一点过去,仿若以时为年。就在元毓心灰意冷,所向无望的时候,霍启倏然沉声道:“宸曜有忠君爱国之心,既如此,朕又怎能让如此忠臣良将寒心?赵宸曜,朕就封你为‘宣节校尉’,随镇南大将军一同前去讨伐南越吧。”
元毓惊喜过望,连连叩头谢恩。起身时,瞥见赵振忠和霍少翊都敛紧眉头、频频叹气。
也不知是谁“杞国人忧天地崩”;还是谁“只缘身在此山中”。
元毓不想去探个究竟。只知自己的心愿达成,遂情不自禁、喜上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