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绿色的昏暗天色下，黑雾似烟似云，顷刻间便将四周化作一片迷蒙，还在不断往外扩散。
不多时，符墙之外便被黑雾团团围住，形成了宽约半丈的一圈浅浅黑环。但它不主动接触符墙本身，黑环和符墙中间隔着极小的一段安全距离。
雾气与冥鸦同色，但蕴含的气质却大不相同。
一个是保护，一个是厮杀。
符阵中，魏姝有点不安。
大黑蛇虽然实力比单只冥鸦强得多，但外面那么多密密麻麻的冥鸦，它能对付得过来吗？
数以万计的冥鸦汇聚此处，代表的就是铺天盖地的浓烈死气。死气能在一定程度上隔绝神识，以至于，魏姝现在根本“看”不到千丈开外的巨型冥鸦还在不在，但近在咫尺的符墙外头，她看得一清二楚。
一开始看到大黑蛇吞吐黑雾时，她还有些不解，但她很快发现了这黑雾的妙处。
被困在黑雾中的冥鸦们身体纷纷僵硬，行动也变得迟缓起来。
随着黑雾不断转浓，本来还在扑腾的冥鸦们直接变成了一个个黑色雕塑，从半空中噗噗落下，一转眼就在原地堆了薄薄的一层冥鸦尸体。
大黑蛇巨口一吸，那些僵硬的“雕塑”冥鸦再次落入它口。
冥鸦数量在快速减少，已经少了大半，此刻只剩下大约三分之一，看得魏姝颇为欢喜。
但，她也发现了一个问题。
大黑蛇的蛇躯在缩小！
“老头，你见多识广，赶紧说，这是怎么回事？”魏姝心里觉得不大对劲。
大黑蛇就是个典型熊孩子，还挺爱面子，不喜欢缩小，多半是觉得那样自己不够威风霸气。这样的它又怎么会主动变小呢？更何况，现在还是它在大战万千冥鸦的关键时刻！
这一定不正常！
铜镜一晃，虚老头眼神中精光微闪，惊讶道：“唷，那不是它的本命毒源么？用在这些冥鸦身上，算是小材大用了。不对，说是暴殄天物也不过分啊。唔，你倒是收了个好徒弟……”
原来，各种修炼生灵都会有自己的本命神源，重要程度大约就跟人族修士的元神之血差不多。
虚空镜因为多年前伤及本源，故而蹉跎上千年，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一点点，用起空间挪移大法来十分谨慎，生怕为魏姝多耗费一点点神源，伤及自身。
大黑蛇的本命神源是它的毒源，里头储存着大量毒液，只需一滴就能毒死一大片普通生灵。但冥鸦不同，这些诞生于死气中的冥灵并不怕毒。
所以，面对冥鸦群，大黑蛇一开始没有动用毒液攻击，而是用最简单粗暴的吞噬法消灭对方。
如今数量太大，这法子意义不大，它便动用了毒源本身，化出最为阴寒的虚无毒雾。这种毒雾极为霸道，即便是不怕毒的冥灵也会被快速石化，失去战斗能力。
本命神源跟元神之血一样，是精华中的精华，可能好些年都不一定能炼出一丁点，珍贵非常。而且，用一点少一点，短时间内难以恢复，消耗过度还会对肉身、元神都造成极大负面影响。
如果不是要对付这么棘手的冥灵，大黑蛇耗费的这些毒源，恐怕能毒死大半个小世界的生灵。结果，现在只能用来石化一群冥鸦。
所以，虚老头才会说这是暴殄天物。
看着身躯慢慢缩小的大黑蛇，魏姝心里揪得死紧。
“阿德！你们快回来符墙里！”
大黑蛇恍若未闻，继续在地上收割石化冥鸦的性命。
魏姝生气了，怒喝：“阿德！你再不听话，师父要罚你跑圈了！晚上不给吃饭！”
这个威胁一出，大黑蛇总算有了点反应。
两颗大头对视一眼，最后露出点惋惜神色，巨口最后一张一合，地面上已有的石化冥鸦、连带着那一圈黑沉沉的浓雾都被它吸入口中。
大黑蛇呲溜一下窜回到圆形符阵里，这下不必它自己控制体型，也不用担心将符阵撑爆了。
它现在的体型比窜出去时小了四分之一，只要老老实实不乱动，盘成一圈，倒也不算太占地方。
同样被困在符阵中的小音希鸟不敢落地，刚刚一直驮着魏姝小幅度地来回飞，早已累得够呛。见大黑蛇被臭骂着回来了，一时半会肯定不会再出去，它就试探着降落到大黑蛇身上，偷偷去看魏姝、大黑蛇的眼色。
“那个，这位哥哥，我不是故意冒犯，我是真的飞不动了。你行行好，让我停靠一会儿。毕竟，等下咱们冲出重围，我还得驮着主人飞行啊，你说是不是？”
魏姝瞪它一眼，大黑蛇却反应不大，只瞄了它一眼，就眨巴眨巴眼睛答应了。
它现在忙着呢，还要继续探出两颗蛇头偷袭外面的冥鸦，哪里顾得上计较这种小事？
魏姝想了想，征得大黑蛇同意，索性先将小音希鸟塞回怪宠袋里回血，她自己直接站在大黑蛇身上。
原本看着时没感觉，如今踩上脚才发现，大黑蛇的体表非常坚硬，冷冰冰的，简直像是一块黑色玉石雕刻而成。
余光之内，有细微的光亮闪过，她下意识低头，发现只是蛇鳞表面的反光。
就这么一眼，魏姝却有了个意外发现。
只是如今情况危急，容不得她专心研究。
因为大黑蛇回收了那些毒雾，被阻隔在外的冥鸦们又一拥而上，攻向符墙。
更要命的是，先前它们只是用身体冲撞符墙，现在却变了个方式，直接在接触到符墙的一瞬间自爆。
符墙运转、生成雷电都需要耗费大量灵力，每次剿杀冥鸦也会消耗一部分能量，但若冥鸦自爆，能量体两两接触，产生的能量湮灭能吸走更多的灵力。
于是，魏姝刚趁着大黑蛇逞威风那会儿缓过口气，脸上血色还未恢复，此刻心口又是一痛，直接吐出两口血，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
在虚老头“冥鸦居然还有脑子”的感慨声中，她身子一歪，差点栽倒下去。
还是大黑蛇反应及时，乌黑发亮的蛇尾一卷，刚好将她卷了回去。扶着她坐好之后，蛇尾也没有离开，一直松松圈在她身侧，就像一个坚定不移的后盾那样保护着她。
这样下去可不行！
魏姝快速估算了下，结果让她脸色不大妙。
她剩余的灵力绝对没法让天雷符阵撑到剿杀所有冥鸦，即便有大黑蛇在旁小小协助，且不动用那本命毒源。
先前为了应付血龙卷，她一口气吃了半瓶回春丹，估摸着已经到了极限。短时间内，她也没法指望靠回春丹恢复灵力。在这个秘境里，想要吸收天地环境间的灵气更是痴心妄想，简直比在血原上还难！
不过，再撑一会，或许她们可以趁着冥鸦数量减少，往外头逃走。
魏姝一边勉力支撑，一边跟大黑蛇讲述逃亡计划。
大黑蛇似懂非懂，她讲得口干舌燥了，才眨巴眨巴绿眸表示听懂了。
泛着幽蓝电光的符阵慢慢变得暗淡，每次剿杀的冥鸦数量也在慢慢下降。
与此同时，魏姝默默计算着剩余灵力和符阵外的冥鸦数量，只等到达她心目中的一个平衡点，马上就抱着大黑蛇的脖子往外逃窜。
大黑蛇虽然里里外外都受了些伤，但因她召唤及时，本命毒源并没有遭受重大打击，不会影响肉身飞遁的效率。以它的速度，带着魏姝逃出少许冥鸦的围攻圈子，应该不难。
就在魏姝灵力即将见底时，她低喝一声。
虚淡到了极点的高大符箓顷刻间碎裂，化作飞灰，符阵彻底崩溃。
抢在冥鸦群没反应过来时，一人一蛇快速窜出，生生在这黑压压的潮水中劈出了一条血路。
高坐于大黑蛇双头之间的魏姝脸色白得几近透明，神色却十分肃穆。
她一手持刀，另一手持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这些都是先前在识海空间里挖出来的法宝，品级不算高，也不像巨风弓那样还有特殊属性，她平时也不爱用刀剑，所以一直闲置着。这会儿到了穷途末路之时，她丹田灵力几近枯竭，难以动用攻击术法，又要预留点灵力以备不时之需，所以，只能靠这种纯物理攻击拖延时间了。
一有冥鸦冲上来，她就挥舞着双手里的刀剑，或劈或刺或挑，也击退了些许冥鸦。
如她所想，大黑蛇速度不慢，很快甩脱了大半冥鸦追击，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只跟着，也不攻击，只是远远缀在她们身后。
魏姝眯了眯眼。
这几只冥鸦似乎有些特殊，个头比其他冥鸦都要大一点，眼睛也不是纯粹的翠绿，而是绿中带点蓝。
或许，它们是进化或变异后的冥鸦，能力更强，所以才能跟得上大黑蛇的速度。
虚空镜突然冒出声音：“咦，这几只冥鸦有意思，看着像是融合过外族血脉的。可冥灵本就不能繁衍后代，它们又是怎么融合的？这气息，像是……”
还未听到关键信息，大黑蛇身子忽然一僵，虚老头也主动切断了谈天说地讲故事的状态。
一人一蛇一镜呆呆看向远处的地平线。
那里正上演着极为眼熟的一幕，黑压压的潮水再度席卷而来，裹挟着浓烈的死气。铺天盖地的墨色之中，无数双细小的绿色光点幽幽亮起，活似来自地狱的恶灵。
魏姝脸色大变，下意识扭头回看幽池城方向。
巨型冥鸦的身影还在，比方才虚淡了些，只是，那双硕大的绿眸却比方才更亮，里头像是有熊熊绿火在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