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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出了城门,就一路朝着东川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只是北方气温比南方要低得多,冬天也要更长一些。所以当他们上路的时候,路面上的冰都还没有完全化开。虽然官府一直派人在路面上撒粗盐化雪化冰,但车轮走在路上,依然不停的打滑。他们只能放慢步调,慢悠悠的朝前移动。

一转眼,他们走了三天,但也才走出去差不多一百里的距离。

眼看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他们赶紧又去找驿站投宿。

到了下头的小地方,黄知县和高风这个举人的身份就算是拿得出手了,所以除了甘世睿外,他们也分别被安排了一个小院子。

大家一如既往的吃过晚饭,盯着几个孩子洗漱完毕,顾采宁正要离开,没想到晨丫头突然拉住了她的衣袖。

“娘,屋顶上有人。”晨丫头踮起脚,凑在她耳边小声说。

顾采宁眉梢一挑。“你怎么知道的?”

“他们都跟了咱们好些天了!”晓丫头也加入话题。她还悄悄的往头顶上一个方位指了指,“现在人就在那里呢!”

“而且天天晚上他们都盯着我们看,害得我们都睡不好。他们讨厌死了!”

听着两个女儿的抱怨,顾采宁只是眼神微冷。

“好,知道了。今晚上爹娘就让他们彻底消失。”她低声道。

“好!”

孩子们向来对他们的话深信不疑。所以现在顾采宁这么说了,两个女儿就齐声应好,脸上也浮现出一抹欢喜的笑。

安顿好女儿,顾采宁就回到了她和高风的屋子里。

当她回房的时候,就见高风正躺在床上,双眼看着屋顶发呆。

听到脚步声,他才转过头。“晨丫头晓丫头都洗好睡了?”

顾采宁点头,高风就又转回头,目光也转回到之前的位置。

“三天了。”他淡声道,“从咱们离开京城开始,他们就一直跟着咱们。这是这么长时间了,他们却还一点行动都没有采取。你说,他们到底在等什么?”

“我又不是他们,我哪里能猜到他们的想法?如果真想知道的话,那咱们把他们请下来问问不就清楚了?”顾采宁淡然道。

高风就眉心一拧。

“你的意思是……”

“没错,就是那个意思。”顾采宁含笑点头,“说起来,那个东西咱们钻研出来之后还没用过呢!要不,现在就拿出来试试?”

“随你。”高风只道。

顾采宁就兴致勃勃的从床头取出来一个粗布包袱。将包袱打开,里头赫然是一个只有人前臂长短的异常精巧的小东西。

将这个东西拿在手里,顾采宁对准头顶上的方向。手上轻轻一动,就听这个东西里头传来咔哒一声上膛的声响。

紧跟着,顾采宁手指轻轻扣动扳机,就见一支细细长长的箭从前端飞射出来,直冲屋顶上而去。

它的冲力那么大,竟是直接冲破了屋顶上的瓦片,然后势头也只是稍稍减弱了一点,还继续朝上冲击着。

而一支箭射出去后,才不过一息的空荡,又一支箭射了出来。

然后是第三支,第四支……

趴在屋顶上偷窥的几个人见状心中大叫不好,赶紧往旁滚去。但这些箭却跟长了眼睛似的,竟是一路追随着他们行动轨迹射了过来!

“唔!”

一个人没有来得及躲闪,一条腿被箭射中,顿时失去重心,身体一歪之后,就咕咚从房顶上滚了下来。

“射中了!”

听到头顶上一连串的响动,顾采宁高兴的低叫。

高风随即走出去,就见一个人正从他们院子里的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的朝外跑。

玮哥儿他们也听到动静过来了。

看到这个陌生人出现,他们赶紧跑过来团团将这个人围起来不许他乱跑。

此时顾采宁也出来了。

高风对她摇头:“其他人都跑了,只留下这一个。”

“有这一个已经不错了。”顾采宁点头,她快步走过去,一把将这个人脸上蒙着的黑布给扯了下来。

马上,一张普通到扔进人群里都看不出来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顾采宁眉梢一挑。“你是谁?”

对方不发一语。

“你是姓万的派来的吗?”玮哥儿突然问出一句。

对方立马摇头。“不是!我和南安侯府没有任何关系!”

话刚说完,他嘴角就流出一缕黑血,双眼也不由自主的圆睁到最大。

顾采宁见状,她忽的一声冷笑:“你的确不是南安侯府的人。”

对方的身形立马狠狠一抖,他张开嘴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却没来得及发出一点声音,人就已经咚的一声倒地不起。

高风试试他的鼻息:“人已经死了。看来他是嘴里一直藏着一颗毒丸,眼看逃不掉了,就干脆咬破毒丸自尽身亡。”

“死士。”顾采宁低声道。

现代他们出任务的时候,身上也会带着类似的毒药或者毒针。一旦遇到逃避不了的情况,这就是他们对国家表示最后的忠诚的方式。

不过,这个死士显然不是皇帝派来的。在这个年代,有资格养死士的人可太多了。

“看来我的猜测是正确的,他的确不是南安侯府的人。”顾采宁又道。

高风颔首。“以姓万的那么阴险狡诈的性子,他不可能容许手下的死士一连跟了我们三天都没有下手。可这一路下来,这些人都只是跟着我们,根本什么动作都没做。我总觉得,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想要我们的命。”

但是,不要他们的命的话,那又派死士跟着他们做什么?高风想不通。

然而这个唯一被他们捉住的人又已经自尽了,就叫他想找原因也没法去找。他心里突然憋得慌。

顾采宁却轻笑:“虽然这群人死的死,跑的跑,但既然他们一直这么小心翼翼的跟着我们,生怕被我们发现。在我都已经率先下手的情况下,他们的第一反应也不算对抗,而是逃走,那就说明了一件事——我们的存在对他们而言很重要。既然如此,那该着急的就不该是我们,而应该是他们自己才对。以后他们也还会找过来的。咱们根本就不用着急,只需要坐等他们再次出现就行了。”

“你说得没错。”在她说话的时候,高风也已经理清楚了这其中的关键。于是,他微拧的眉心渐渐舒展开了。

这个时候,驿站里的守卫也已经听到动静跑了过来。

见到死在院子里的死士,他们都吓了一跳。

高风三言两语的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不过他刻意跳过了顾采宁使用弩机的部分,只说他们本来在屋子里都打算躺下睡觉了,却突然听到头顶上一阵响动,似乎听到有人在射箭。然后他大喊了一声,没想到就有人从房顶上滚下来了!

他们听到动静赶紧出来看,就见到这个人躺在地上,嘴角流着血没了性命。

守卫们又哪还有心思管他们说的是真是假?眼看死了人,他们都吓得不行,赶紧去把驿丞给请了过来。

驿丞一看这人的穿着打扮还有死法,他心里就已经有数了。

赶紧叫人将尸体搬下去,也将闲杂人等遣走,他就连忙对高风笑笑:“高举人,咱们进去说话,好吗?”

高风颔首。

一行人进到屋子里,驿丞就低声道:“我们这里是个小地方,长年不会出一件大案子。现在这里竟然出了这么一件人命官司,这也是我们不乐意看到的。只不过此事事关重大,我希望你们不要声张。当然,这个事情我们也会彻查,一定尽快给你们消息。但是,等明天从这里离开后,你们就不要再对外人提这件事了,可以吗?”

他这是以为他们没认出这个死士的身份,想先把他们给糊弄过去再说呢!

正好高风他们也不想多追究——他们根本不用追究,只管等着那个幕后主使再主动来找他们就行了!

所以,他们也懒得给自己身上招惹麻烦。高风爽快的同意了。

驿丞见状,他连忙松了口气。“那就好,现在时候不早了,你们赶紧休息吧!今晚上我会加派人手在这里守着,保证不会再让任何人打扰你们。”

说完了,他赶紧转身就跑。一面跑着,他还一面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送走了驿丞,此时外头院子里的血迹也已经被守卫们清理干净。高风就对孩子们点头道:“好了,那些人都被赶跑了,你们可以回去睡觉了。”

“爹,那个人是谁呀?他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还有,你们怎么把他从屋顶上弄下来的?他又是怎么死的?他死得好惨呢!”

面对孩子们连珠炮的发问,高风连忙对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现在咱们在外头,有些话不能乱说。回头等到家了,爹娘再把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好好和你们说清楚。”

“哦,知道了。”

看他都这么一脸严肃的样子,几个孩子都乖乖点头,就各自回房去休息了。

高风关上门,回头就见顾采宁正在把玩那把弩机。

“这真是个好东西。”她还将弩机举起来对着高风晃了晃,“虽然比起我预想中的发射速度还是慢了许多,但只要咱们继续改进,肯定还能让它变得更好。”

原本这个东西他们在京城就已经钻研得差不多了,夫妻俩一开始也商量着要不就将它当做向林家道谢的礼物拿出来,这样也能让林家的工匠们深入研究一通,再把它投入战场上使用,最大限度的发挥出它应有的用处。

结果谁知道,还没等他们提起弩机的事呢,林老将军就先向他们提亲了!

然后,就有了林平那一句‘双胞胎谁都可以’的话。高风气得直接掀桌子赶人,他又哪还有心思给姓林的送东西?

甚至事后,当顾采宁再提了一句这个事,高风直接拉下脸:“不许去!不许给!这个东西我宁愿把它给拆了当柴烧,也不给姓林的!”

一向老实温和的人发起火来,那叫一个震天动地。就算是顾采宁这么胆大包天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然后……她当然也就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正好这个连发的弩机还有很多问题,那她就等回去继续研究研究,打造出更好的再拿出来送人好了。

或许这就是老天爷冥冥之中的安排吧!如果他们在走之前就把弩机送人了,那么今晚上他们也就拿不出武器来对付藏在屋顶上的那个人。所以现在,她也就理所当然的将弩机留下,打算回家去继续钻研升级。

“嗯。”高风只是轻轻的应了声,就走过来在她身边躺下了。

“睡吧!明天起来,咱们还是都骑马,尽快赶回家去。”他低声说道。

他怎么了?为什么心情突然这么低落?

顾采宁不解的看着他,就叫高风轻扯嘴角:“我想家了。以前一直在老家还不觉得,可等现在离开那里那么长时间,我才发现原来我心里对那里的感情那么深。外面的吃住都让我很不习惯,我想回家。”

顾采宁扑哧一笑。

“其实我也想家了。”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就在双柳村一待五六年。不知不觉,她都对那个地方产生了浓厚的感情。只是因为一直身在其中,她还不怎么觉得。但等现在离开那里了,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是那么热爱那一片土地。

听她这么说,高风立马点头:“那咱们明天就换马,赶紧回去!家里那些蛇也该醒了,回去还一堆事呢!”

噗!

说了半天,原来他真正在意的还是那满院子的蛇啊!

顾采宁再次忍俊不禁。

不过说句心里话,其实她也挺放不下那些蛇的。那可都是她和高风辛辛苦苦从外头捉回来,然后一点一点繁殖到这么多的呢!中间经历的那些辛苦更是不用说,现在想想她都佩服自己,那么艰难琐碎的日子,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么想着,她就点头:“好。”

两个人这才躺下睡了。

这一晚,驿站里清清静静的,再也没有任何异常的动静发生。

但在一个时辰后,距离驿站并不太远的京城里,一个男人坐在摇椅上,一脸平静的看着跪在跟前的几个死士。

听到他们将方才驿站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他唇角就泛起一抹浅笑:“他们手里竟然有你们都认不出的武器?而且你们不是号称腿脚最快的吗?那为什么却连别人射过来的箭都躲不开?还是说……他们果真还有几分本事?唔,不管怎么说,这样很好,很好。”

说罢,他就摆手。“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们下去吧!”

“是!”

几名死士立马应声,随后鱼贯退下。

吱呀一声,随着房门关上的刹那,一缕冷风吹了进来,将桌上的烛火吹得左右摇晃,也将地上的人影给拉得长长的。

咯吱咯吱

摇椅轻轻摇晃起来,坐在摇椅上的男人半眯起眼,慢慢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方才死士说得话,瞬时他脸上的笑意越放越大。

“这小子……还有他媳妇,嗯,两个人很不错。”

然后,噗的一声,蜡烛终于被大风熄灭了,房间里也慢慢的归于平静,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起来,顾采宁确定她的脚伤已经好了,也就继续换上男装,然后翻身上马,一行人轻车简从,快速朝家的方向行进。

不过再快,他们这一路上还是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才赶回去。

而等到了东川府,他们还要先去向田知府交代了一遍京城那边的事情。当然了,黄知县一开始就交代他们千万不要把和南安侯府闹上公堂的事情。正好那天在京兆尹府上将南安侯府上的一群小厮全都给告倒后,那位一直藏在幕后的双军伯就再也没有了任何反应。就像是被吓傻了似的。

只不过,顾采宁可不信那个都不把人命当一回事的小家伙会这么容易就退缩了。

他没动静,只能说明这个人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什么限制住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对他们来说是件好事。

所以,他们也乐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只将高风在朝堂之上拒绝了皇帝赏赐的爵位、还主动提出要求的事情说了一遍,以及顾采宁和林老将军府上的来往。

当然,高风掀桌将林老将军祖孙赶出门的事情黄知县不知道,他也就没有说。高风想起来还会生气,自然也不提。

所以田知府听到的都是好消息,他顿时开心得不得了。

“高举人你胆子真是大!当初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本府就知道你胆大包天,却没想到你到了京城竟然还敢对皇上提要求!不过,你这个要求提得倒也不错。这次你们也是大大的给我们东川府长脸面了!”

他是真高兴,竟然都主动拍起高风的肩膀,一副和他哥俩好的架势。

高风依然一脸平静。“我只是做了我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

田知府就是一噎。

不过已经有了之前和他打交道的经验教训,好歹这次高风的表现比起之前还是温和多了,所以他勉强还能接受。

留高风一行人在府衙过了一夜,第二天他才放他们离开。

而且这一次,田知府还亲自送他们到了府衙门口,目送他们的身影走远了,他才慢慢转身回去。

田昊久见状,他忍不住问:“爹,您怎么突然对他们那么亲热了?”

“我能不对他们亲热吗?这个高风现在可是在皇上跟前都挂了号的了!以后他如果真干出什么名堂来,你觉得皇上会想不起来他吗?而他既然连皇上的赏赐都敢驳回,那么当初他反驳我的事情也就不值一提了。而且……不要爵位,只要皇上的亲口赞誉,这就说明了他们根本就不是甘于守成享乐的人,他们是一门心思的想干出来一番大事业呢!这对夫妻意志坚定,下手也又狠又准。既然他们都已经这么决定了,那么十有八九他们就能说到做到。既然如此,我干嘛不事先和他们打好关系?说不定以后我还有求到他们的时候呢!”

“爹您可是知府,现在身上也有好几个大功劳,以后肯定还会升官的,哪里还需要求他们?”田昊久想不通。

田知府却摇头。“世事无常,今天我看起来荣耀,可谁知道哪天老底就被人给翻出来了?做官的人,就没有几个手下是干净的,我也一样。既然如此,我当然要广结善缘,也好为将来防备万一。”

说着,他又一本正经的转看向儿子。“还有你,既然你之前就和他们关系好,那以后也一定要保持好这份关系,千万不能断了,知不知道?”

“是,孩儿知道!”田昊久忙不迭的点头。

父子俩一边说着话,一边进府去了。

高风一行人离开省城后又走了十天,才终于到了县城。

才刚进城门,立马一大串鞭炮噼里啪啦的炸响,那声音大的,顾采宁都冷不丁的被吓了一大跳。

马上,张元立就喜滋滋的带着妻儿走上前来跪下了。

“草民张元立,恭迎圣上墨宝!”

原来他是在这里等着呢!

县太爷对他这么恭敬的表现十分满意,就点点头,让高风将属于他的那一份墨宝递给了他。

张元立双手高举,毕恭毕敬的接过来,再到城门口临时摆放的香案边上跪拜过后,然后才转过身,依然保持着双手高举的姿态往回走。

钰哥儿此时也走到县太爷跟前:“家父已经叫大厨在醉仙楼里置办好了酒席。而且今天醉仙楼不营业,专门招待县父母大人还有大哥大嫂。还请县父母大人赏给家父还有大伯一个面子,移步往醉仙楼去喝一杯酒吧!”

“哈哈哈,好!”眼看他们父子把一切都安排得这么周到,县太爷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再说了,如今高风手里还捏着皇帝写给张元立的字呢!那么张元立的这个面子他的确是要给的。

于是,张元立走在前面给他们带路,县太爷和高风一家子也一起上路。后头的鞭炮再次响了起来,还有锣鼓队也开始敲锣打鼓,把一路的气氛都炒得热闹不已。

等到了醉仙楼门口,醉仙楼的掌柜立马又挂起一大串和方才城门口一模一样的鞭炮,噼里啪啦的放了起来。

声音震天,鞭炮也溅得到处都是,引得无数百姓们过来围观。

尤其当有些小孩子发现县太爷的队伍里还有玮哥儿和晨丫头晓丫头三个孩子的时候,他们更是热情高涨,不停对着这三个孩子指指点点。

但三个孩子也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因此不管旁人眼神怎么样,他们只管昂首挺胸继续走自己的路。

等全部人马停下,张元立又亲自请县太爷下马进酒楼。

高风一家子紧随其后。

而一进醉仙楼的大门,他们就看到前头大堂上头挂着一幅牌匾,牌匾上大大方方的写着四个鎏金大字——必有余庆!

这四个字一看就是皇帝手笔。

黄知县一看到,他就赶紧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张元立一行人也跟在他后头磕头不提。

磕完头,他们将那副字放在牌匾下的香案上,再上了三炷香,表示完了对皇帝的敬意,黄知县才回头叹道:“张员外你手脚还真快。这幅字皇上写了也才不过三个月,居然你就已经让人给做成牌匾挂上了?”

“那是当然。皇恩浩荡,我得到大哥派人送回来的字后就立马差人去把牌匾给打好了。还有大哥你的那一份我也叫人打好了,这次你回去的时候记得带上!”张元立笑呵呵的回答。

这么长脸面的事情,他怎么可能藏着掖着?

牌匾打好的那一天,他就已经先在张家名下的所有铺子里都庆贺过一通了。不过现在等到高风他们将皇帝的真迹带回来,他的这一波庆祝才是最隆重的。

知道他就是这么一个爱招摇的性子。而且做生意的人,都得到皇帝的庇护了还不招摇,那才叫有问题吧?

黄知县满意点头,这才过去落座。

“娘!”

此时玮哥儿看到他娘宁氏从后头走了出来,这孩子顿时欢喜得不得了,赶紧高喊着往宁氏怀里扑了过去。

上次钰哥儿过生日,玮哥儿见到他爹娘也没扑,只是冷冷的朝他们打个招呼问个好也就算了。不过现在,应当是和爹娘一别半年,他心里的思念和欢喜怎么都压不住。所以现在见到他娘,他就彻底忍不住,所有的情感一股脑爆发了出来。

宁氏被儿子抱住,她一开始还愣了一会。不过马上她就弯下腰抱住儿子,眼圈都变得红通通的。

钰哥儿见状,他也鼻子有些发酸。不过他只是看了母亲和弟弟一眼,就转过身来在一旁侍奉黄知县,张元立还有高风几个人吃饭。

其实顾采宁他们一路奔波,现在疲乏得很,张元立就算给准备的是山珍海味他们也食不知味。不过当说起京城里的热闹,黄知县还是振奋起来,不仅将在田知府跟前没敢讲的事情都讲了出来,等喝了几杯酒后,还当众吹了不少牛。

张元立当然是满口说好,不停的恭维他,然后一个劲的向他敬酒。

才不过小半个时辰,黄知县就被灌倒了。

“哎呀,县父母大人您去年刚来就为咱们东山县的子民们操碎了心。这次去京城献宝,您又不辞辛劳来回奔波,现在肯定累了吧?那草民就不多留您了,您赶紧回府上休息去吧!等您休息好了,改日草民再上门拜访。”

黄知县醉醺醺的,嘴里却还叫唤个不停。“倒酒!今天本县心情好,本县要和你们一醉方休!”

“是是是,接着喝接着喝,咱们正喝着呢!”张元立小声哄着他,手上却已经麻溜的把他交给了县衙里的小厮。

等将黄知县送走,整个醉仙楼里的气氛也为之一松。

张元立收起脸上的假笑,他走到高风夫妻跟前就朝着他们行了一个大礼。

宁氏也拉着两个孩子过来,一样是重重的向他们行了个礼。

高风见状他脸色一变。“小弟,你们这是干什么?你快起来!”

“不行。大哥,这个礼是我应该行的,你们也必须受了。不然,我就不起来了!”被高风架着胳膊,张元立死活不肯站起身。

宁氏也小声的劝:“大哥大嫂,你们就成全了我们的心意吧!”

高风看看顾采宁,顾采宁就点头。“随他吧!”

高风才放开手,张元立就带着妻儿对他们将大礼行完,然后张元立才站起身,此时他的眼中早已经蓄满了泪水。

“大哥,你真的是我的亲大哥啊!你去京城还不忘带着我的儿子一起去见世面,这本就已经够让我感动了。结果到了京城,在皇上跟前你也没有忘记提携我一把。你的这份恩情,我真是、真是一辈子都还不完了!”他握着高风的手,好半天才哽咽着说完这几句话。

宁氏也擦擦眼角,才小声对顾采宁道:“接到你们托人捎回来的信后,他就一个人关起门来在账房里发了整整一晚上的呆,接下来几天嘴里也一直念叨着大哥大哥,就连晚上做梦嘴里都不停。后来他好容易好些了,结果现在知道你们要回来了,他又激动得晚上连觉都睡不好,一直想着要怎么报答你们才好。可想来想去,他想得头发都一把一把的掉,也没想出个有用的法子来。”

顾采宁浅笑。“不说了是兄弟吗?那么当大哥的发达了,带一把小弟不是应该的吗?是你们想太多了。”

“哪有?多少亲兄弟发达了都生怕被人拖后腿呢,可大哥他……”宁氏的声音也哽咽起来。

那边的高风此时已经将张元立又给按回到了椅子上。

他倒了一杯酒,把杯子塞进张元立手里。“敬我。”

张元立傻傻的把杯子递到他跟前,高风接过来仰头喝了,然后他就点头。“好了,你的谢礼我收到了。以后这件事你就不要再提了。”

“大哥你……”张元立见状又是一滞,马上他的眼泪就彻底控制不住,开始扑簌簌的往下掉。

“哎!”

高风见状,他无奈长叹口气,就拉上张元立上楼去了。

兄弟两个人进了张元立的账房,高风关上门,紧接着房间里就传出来了张元立低低的抽泣声。

“他可算是哭出来了。”宁氏叹道,“他爹给他生了那么多弟妹,结果却一直没有让他感受到亲情。到了现在,却让他在一个没有血脉关联的人身上感受到了。也就难怪他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哭得跟个孩子似的。”

顾采宁只是笑笑。“这说明他是一个有良心的人。晨丫头她爹认他做兄弟认对了!”

“是他认大哥做兄弟认对了才对。”宁氏也微微扬起笑脸。

楼上的高风和张元立关起门来说了有约莫一刻钟的话。等到两个人再开门出来的时候,张元立脸上的眼泪已经擦干了,可双眼依然红通通的,眼皮也有些发肿,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滑稽可笑。

但他的精神却好多了,脸上也终于浮现出了笑意。

到了楼下,他连忙招呼伙计:“把这些面子货都撤了,换上我大哥大嫂还有侄女们爱吃的菜上来。还有我大哥爱喝的碧螺春也重新泡上一壶,现在我要好好的和我大哥一起庆功!”

“好嘞!”

伙计们分明就是早得到他的吩咐了。所以张元立一声令下,他们手脚利落的就把这满桌的蛇肉给撤了,换成顾采宁一家子常吃的家常小炒。

一群人重新落座,这次宁氏也带着孩子们坐下了。大家放松的吃着饭,说起在京城的见闻,饭桌上的气氛也松快了许多。

吃完饭,张元立死活又拉着高风一家子去他们家里过夜。

“大哥,我还有一肚子的话要和你说,咱们回家继续说去!今晚上我们不睡了,我们抵足而谈,好好的说一晚上的话!”

他也的确说到做到,愣是把高风拉到书房里,兄弟两个人点着蜡烛说了一晚上的话。

顾采宁和宁氏两个女人见状,她们俩都很无奈的交换一个眼神,就双双领着孩子回房去睡了。

而张元立因为高兴,他一个人喝了好些酒。喝多了的下场,就是第二天高风一家人离开的时候,他还因为宿醉头疼得爬不起来。

“你就老实点躺下休息吧!这几天你肯定累狠了,那就不要再折腾了。我们都回来了,难道以后咱们见面说话的机会还少了?”高风一把将死活还挣扎着要爬起来的张元立给按了回去。

张元立这才不大情愿的又躺回去了。

钰哥儿代父将他们送到城门口。玮哥儿因为和爹娘分开得太久了,高风留他在家里陪爹娘几天,然后他们一家人带着张元立给他们打造好的那一块金光闪闪的牌匾先回家了。

结果,离开了县城,他们路过镇子,正打算绕过镇子直接回家呢,却又有人点着鞭炮迎上来了!

这次过来的是观音镇上的乡绅们。

眼看大家都这么喜气洋洋的,高风和顾采宁也不好拉下脸拒绝。

无奈之下,他们又被镇上的乡绅们迎到镇上的醉仙楼里吃了一顿酒。当然,皇帝的墨宝也被拿出来给所有人瞻仰了一通,和牌匾一起被人虔诚的上香叩拜。

从省城到县城,再到现在镇上,这些人全都这么热情,却将顾采宁一家子给折磨得筋疲力竭。

“你猜,等咱们回去村子里,会不会村长也带着人挂着鞭炮在等着咱们了?”酒席上,顾采宁悄声问高风。

高风眉心一拧。“很有可能。”

“我们能拒绝吗?”

“不行。”

嗷!

顾采宁简直要疯了!

亏得高风拒绝了皇帝赏赐的那个爵位。不然,她都可以想象得到这一路回来他们会受到多少热情款待了。甚至等回到家之后,还会有人源源不断的上门来找事。

两个人脸上端着虚伪的笑,不停的和过来向高风敬酒的人微笑点头,心里却一直在盼着这个酒席赶紧过去,他们要回家!回到自家的狗窝里好好的自由舒展!

终于,一场酒席熬到结束。原本镇上的乡绅还想请他们去自家府上做客,但高风严词拒绝。

想什么见状,也就不再勉强。但不管怎么样,他们还是齐刷刷的送他们一家到了镇子门口。

在这一群人里,保和堂的刘掌柜赫然也在。

送他们出了镇子后,刘掌柜就悄悄的凑到了高风他们身边。

对这位刘掌柜,高风和顾采宁还是存着几分好感的。高风就对他点点头:“我们不在的这半年时间,多谢您帮忙照看我家的蛇院。”

“没事没事,本来我们也是每个月都要过去取蛇毒,还有蛇蜕蛇胆那些的。你家的地方大,我们现在都已经是直接在那里把东西取完了再走,省时也省力。”刘掌柜笑呵呵的摆手,“不过,你们不在,我们只能用丝帕过滤蛇毒,浪费了好多呢!看着留在丝帕上的那些蛇毒,李师傅都叹了好多回气了!现在你们回来了,他可算是能松口气了!”

“不过……”

马上他又话锋一转,也忽的压低了音调。“最近我妹夫过来我这里取蛇药的时候,跟我说去年年底,丹阳镇那边开了一家铺子,那里也是专营蛇肉的,而且做得口味也和咱们镇上醉仙楼的差不多呢!虽然铺子不大,但他们要价便宜,才开没多久生意就好得不得了,好些吃不起醉仙楼的人就都去那里吃饭了。”

顾采宁闻言,她立马眉心紧拧。

“是这样吗?多谢告知,我们知道了。”她点点头,嗓音里透出几分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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