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玄铁菜刀也跟了我几十年了，我是看了几十年，用了几十年，直到今日，我才明白先帝的用意。”
诸葛孔方感慨万分，觉得自己参透了圣意，至于评价是好是坏，他反倒是释怀了。
苏木看着泰瑞宝三字，又看向了正面的旺德福，忽然出声问道：“诸葛御厨的惯用手是左手还是右手？”
“自是右手。”
“那可就有意思了。”苏木轻笑一声。
诸葛孔方闻言不免一阵疑惑，有意思？
有啥意思？
没等他开口询问，苏木便又问道：“如此，诸葛御厨是认为先帝赐你玄铁菜刀，便是为了隐晦的告知你做饭难吃？”
泰瑞宝取自洋文“terrible”的音译，意为难吃。
“难道不是？”诸葛御厨愣了愣。
他做饭难吃，菜刀之上还刻了意味着难吃的洋文，这怎么说都不能是巧合吧？
“若只是如此，先帝又为什么要刻下‘旺德福’与‘我太富？’”苏木看向诸葛孔方，问道：“诸葛御厨应该知道这两句洋文是什么意思吧？”
“自然知道。”诸葛孔方点点头。
且不说先皇在赐下玄铁菜刀之时，便有人给他作了讲解，就是之后他为了参透菜刀当中蕴含的深意，便找了不下十人询问。
其中，正面所刻铭文‘旺德福’，与刀脊所刻铭文‘我太富’，同样是洋文的音译，前者意为好吃，后者则可以翻译为无所谓。
三句铭文的含义接连在诸葛孔方脑海中闪过，并串联起来。
“好吃，难吃，无所谓......这难道才是先帝的隐喻？”诸葛孔方似乎没想到铭文的深意就这么简单。
“对了一半。”苏木伸出一根手指。
“一半？”
“诸葛御厨既已知晓先帝的一半深意，那剩下一半，何不尝试着自己去发现？”
苏木说着，手中菜刀翻转，捏住刀脊，将刀柄递向了诸葛孔方。
后者想也没想，直接接过，握柄依旧是那么的熟悉。
他左右翻看，却依旧如往常参悟玄机之时那般，一头雾水，迟迟无法领会。
苏木见状，笑着提醒一句：“诸葛御厨，菜刀可不是拿来看的。”
“哦？”诸葛孔方表情一愣，看着手中的菜刀，而后缓缓将其竖了起来，像是寻常切菜那般。
这是，他能够看到的，便只有刀脊上的‘我太富’以及正面刻着的铭文‘旺德福’。
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先帝真正的含义。
先皇是希望执刀人在做菜的时候看不到“泰瑞宝”（难吃），永远面对正面的“旺德福”（好吃），只有怀揣着念想的厨师所做的菜才是上品。
回忆往昔，自己刚加入尚膳监三个月，便能够得到先皇的赏识，可不就是因为那份对待厨艺的认真。
“诸葛御厨可是想通了？”
“想通了。”诸葛孔方长出了一口气，脸上虽然仍有岁月留下来的痕迹，但却能明显看出精气神恢复了不少。
“那这行李？”
“行李还是要收拾的。”诸葛孔方没有停顿，继续道：“再怎么说，我在皇宫之中做了这么多年难吃的菜，也是不争的事实，哪还有颜面继续留在皇宫之中。”
“不过，当厨子就好比是当和尚，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所以我打算等这次宴席之后，再向皇上请辞。”
苏木对于诸葛孔方的回答，并不意外，所以也没有太多表情变化，只是点点头，询问道：“那不知诸葛御厨离开皇宫之后，要去做些什么？”
“还没想好，要不明光侯给拿个主意？”诸葛孔方看向苏木的方向。
后者微微一笑：“诸葛御厨当了一辈子的御厨，想来后半生也离不开锅灶，如此，不妨来我医馆如何，珍馐食材不敢保证比皇宫种类丰富，但土豆地瓜玉米管够，且永远不缺吃饭的嘴巴，诸葛御厨可以放心大胆的‘试错’。”
听到苏木发来的邀请，诸葛孔方又是一愣，而后才是笑道：“老朽还以为明光侯会劝我留在尚膳监。”
“留在这里干什么。”苏木摇摇头，“总归要给年轻人一个机会，另外，皇上的口味也没那么挑剔，反倒是我，每次来皇宫蹭吃蹭喝还连吃带拿，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那老朽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诸葛孔方哈哈一笑，也没有拒绝。
正如苏木所说的那样。
他这辈子是离不开锅灶了，能够再就业一份专业对口的工作也挺好。
再就是苏木治好了他的味觉失灵，人总归是要懂得报恩的。
而他也就这身厨艺还算拿得出手。
......
......
医好了诸葛孔方，时间又过去了三天，从皇上的口中，苏木得知礼部的人已经开始和蒙元的人交涉，商议赎人的金额，每天都吵得热火朝天。
不过这次毕竟是大明占据了道德高地。
所以蒙元的使臣裴矩便是再能言善辩，却也只能拖延下去，另寻良机。
御花园内，皇上坐在凉亭中，抓了把鱼饵就朝着池塘中撒去，各色锦鲤争相浮上水面。
“皇上，这是礼部最新呈上来的奏折。”
零零发将一份奏折呈了上去。
皇上翻阅一看，里面是礼部上报来的蒙元使臣的心理价位。
“宗师初期两万两......宗师中期五万两......呵，阿发你去告诉礼部，宗师初期四万两，宗师中期十万两，这是朕的底线，此外，无论多少溢价，都算做是他们的奖赏。”
“是！”
零零发眸光一亮，脸上带着一抹坏笑：“还是皇上高明，那臣就先行告退了。”
“去吧。”
皇上摆了摆手。
看着池塘当中的锦鲤们。
贪官自古就有，是无法杜绝的，只要能办事，再加上做得不是太过分，他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是帝王必要的退让。
但贪也要分时候，分场合，分事件，像是这一次，此次交涉乃是为国牟利，若是收受贿赂而损害国家利益，那和从他的口袋里拿钱给蒙元人孝敬有什么区别？
可皇上也知道，朝堂上的官员，或许有忠臣，良臣也有不少，最多的还是有能力的奸臣。
指望他们能够不受诱惑坚守本心，那无疑是天方夜谭。
既然横竖都要贪，那不如由他发起一个‘合法化’的贪污。
交了上面的，剩下都是自己的。
能从蒙元人的口袋里拿多少钱，都取决于你们的能力。
如此一来，以那帮人的嘴脸，绝对不会让蒙元人好活。
至于他们还会不会收受贿赂......奸臣不是傻子，这样一笔账还是能算清楚的。
一边，是合法化的贪污，以他们的能力，多的不敢说，至少能将赎金在皇上的心理价位之上，再抬高几千两。
积少成多，到最后，说不定他们每个人都能拿个两三万两，多的十万两也不是没有可能。
最关键的一点，这一笔钱是皇上承认，是可以拿去光明正大花的。
另一边呢，接受蒙元人的贿赂......能有多少？三千还是五千？
难不成蒙元人还能将原本打下来的赎金，一分不少的交给他们？
别开玩笑了。
再者说，这一笔钱既然是贪污得来的，便是见不得光，挣了钱不能花，那这钱挣了还有什么意义？
反倒是接受皇上的委托，到时候大家串一串供，说不定还能将以前贪污所得银两，洗白一部分。
正因如此，在收到零零发传来的旨意，得知皇上的心理价位是四万两与十万两后，还面露难色的礼部官员。
眼睛都险些变成了元宝的形状。
难色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则是前所未有的坚定，纷纷用着嫉恶如仇的语气道：
“发兄且放心，该是我大明得到的赎金，一分都不会少！”
“就是，蒙元人今天敢来我大明残害武林中人，说不定明天就敢残害我大明百姓，这次必须给他们个教训！”
“没错！说起来，我与那天剑派掌门，也是挚爱亲朋、手足兄弟，这次，于情于理，我都要帮他们多争取一些！”
听着一众人的保证，零零发一脸肃穆，朝几人拱手抱拳：“那我和皇上，就期待各位的好消息了。”
“定不负皇上的信任！”
零零发告别之后，几个收受贿赂的礼部官员，忍不住朝着侍郎询问道：“侍郎那人，那我这些......”
他从怀中取出几百两的银票出来，这些就是蒙元使臣零零散散送过来的。
“孙大人这是何意？”刘侍郎仿佛不理解他的意思。
孙郎中脸色一苦：“刘大人，您就别装糊涂了，您不是也收了，若是那些蒙元使臣知道了咱们拿钱不办事，跟咱们鱼死网破怎么办？”
“啪——”
刘侍郎手掌在桌子上一拍，震得茶盏里的茶水都洒出来不少：“孙大人你糊涂！”
“啊？”孙郎中懵了，不是你啥意思？
当初拿钱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合着裤子提上了就是硬气呗？
可紧接着，却又见刘侍郎脸上的严肃转为笑意：“这些可是蒙元人的赎金，我等岂能藏私？”
“须知道，交了上面的，剩下才是自己的。”
孙郎中：“......蛤？”
一旁的李郎中则是明白了刘侍郎的意思，忙拍了一下额头：“对对对，瞧我这脑子，也怪我这手，怎么就把蒙元使臣的赎金给揣起来了。”
他边说边将银票放在桌子上，而后又用着不屑的语气道：“这蒙元人还真是痴心妄想，这么一点银子就想将人给赎回去？打发要饭的呢？”
“就是！”
“真是痴心妄想！”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将身上的银票放在了桌子上。
或许不是同一张，但数额只多不少。
孙郎中也明白了过来，忙将银票放在了桌子上，而后诚恳道：“是下官猪油蒙了心，请刘大人责罚。”
“诶，说得哪里话，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啊？”刘侍郎将桌子上的银票汇总起来，点齐数目后，又从自己怀中取出一沓银票，混入其中。
其他人见到后，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刘大人，这数额不对吧？”孙郎中忍不住问道，他知道刘侍郎乃是正三品的官员，又是此次谈判的主办官，和他们这些正从五品的官员肯定不是一个价位。
但这钱是不是有点多了？
“不对吗？”刘侍郎看着放在上面的几万两银票，一拍脑门：“是了，那蒙元使臣前不久还送了我一个前宋的汝窑圆洗，我当时虽是抵住了诱惑，可那蒙元使臣却没有将那东西带走，我便将其随便丢在了街边，如今想来，这处置多少有些不当。”
“多谢孙郎中提醒，老朽这就去将那汝窑找回......不，那汝窑说不定已经被人捡走......唉，说到底，这也是本官处理不妥，罢了罢了，本官便是破费一二，也定要将那瓷器赎回！”
“尔等继续商议着，老夫就先行一步了。”
将银票随便找个了钱匣子放好，刘侍郎便急匆匆走了。
看着桌子上的钱匣子，其他人沉默一瞬后，李郎中忽然开口：“我忽然想起，蒙元使臣也送了我一个前宋的瓷碗，想来也能抵不少银钱，可本官是那样的人吗？当时想也不想就丢到了街上，今听到刘大人的一番话，实在是醍醐灌顶，发人深省。”
“在下也先行一步了。”
“李大人且慢，老夫与你同行。”
“怎么，上官兄也收了蒙元人的瓷器？”
“一个天青釉瓶，我坚决不要，可他非要给，没柰何我也只能暂且收下，后手就丢到了街上，没去理会。”
“可是崇文门大街？”
“还要再拐两个弯，广渠门附近。”
“那可是巧了，我也丢在了那附近。”
“如此，同去同去！”
两人勾肩搭背地走了，其他郎中也相视一眼，旋即各自找起了同伴：“辅机兄，我要是没记错你是在......”
“顺天府前街，你怎么忘了，咱们不是一起丢的？”
“伯常兄......”
“同去同去。”
看着同僚们两两抱团地走了，孙郎中张了张嘴：“不是你们都有啊......”
他先是表情苦涩，觉得自己被孤立了，但很快，就变得一副愤慨模样！
“蒙元贼子真是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