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便当然方便,但——”
但一个后天、一个大后天,你是和张院长商量好的,让我回不了金陵,对吗?会不会再冒出个物理系来,约个大大后天?
晁宜平急切地追问道:“怎么,不方便?”
徐生洲连连摇头,把自己的悬揣之想全都甩出脑外:“不是。母院(这个词多少有点别扭)和晁院长相邀,是我莫大的荣幸,哪有什么不方便的?不方便也得方便。我只是觉得,像我这样叛逃出计算机专业的人,作为校友代表去参加毕业典礼,会不会给师弟师妹们作出不好的示范?”
晁宜平笑道:“这有什么!我们学院毕业的学生,考公、考教的不知有多少,像你这样跨专业读研的也不是一个两个。如今又不像以前一考定终生,不管喜不喜欢,都得守着本科专业过一辈子,现在是人才自由流动,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瞧你刚才的语气,我还以为你们张院长有什么交待呢!”
徐生洲道:“张院长没什么交待啊!就是说了后天上午举办数院的毕业典礼。”
他的话音未落,晁宜平已经拍案而起,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哇!我说他前几天怎么好心问我毕业典礼的事,还美其名曰‘取经’‘借鉴’,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我现在就找他算账去!”
说罢便推门上楼,直接杀奔老张的办公室。
徐生洲挠了挠头:难道我说错了什么话?
算了,诸神之战不是我等凡人所能参与的。我还是老老实实写我的论文吧!
前不久兑换的那篇关于无线感知技术的中级学术论文,内容还是很有趣味的,在基本原理上,有效融合了菲涅尔区模型、cSI模型等优势,提出了令人耳目一新的cKF模型;在技术层面更是花样迭出,比如无线信号的编码、接收设备的布局、对于信号的处理算法等,都有独到之处,让徐生洲有种误入万花丛中的感觉。
论文写得很开心,日子也就过得飞快。转眼到了数院举办毕业典礼的日子。
徐生洲在办公室换好学位服,帆布包里装着矿泉水、导师服、发言稿等用品,准备下楼参会。衡平穿着导师费,正好和他一起。
衡平上下打量徐生洲几眼,问道:“穿上博士学位服,有什么感受?”
“能实话实说吗?”
“当然。”
“就一个字:热!”
京城六月的天气,早上过了八点钟,地上就跟下了火似的,气温直奔30度而去。学位服本身就比较厚重,关键徐生洲参加毕业典礼,还要上台发言,着装必须得体,总不能一抬脚,露出一条白生生的腿来;一伸手,光胳膊就出现在大家面前,多寒碜!所以学位服下面还得西裤、皮鞋、衬衫、领带。
这不,刚走没几步,徐生洲感觉自己浑身的汗都出来了!
衡平却道:“是炙手可热的‘热’吧?”
徐生洲表示否认:“区区一个钟家庆奖而已,你和孔老师、熊老师他们都不屑于参加,还不至于热到这种程度。”
衡平道:“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数学楼的门口,挂着“数学科学学院”以及“数学一级学科博士学位授予权单位”“数学博士后科研流动站”之类的牌子,此时有很多穿着学位服的学生在拍照打卡。看到徐生洲过来,便有人大着胆子邀请道:“徐神,能跟你合个影吗?”
他一开口,其他人纷纷跟上:“徐神,一起合个影呗!”
“徐神好。”
“徐神!”
徐生洲笑道:“当然可以。荣幸之至!”
衡平还在边上不停地架秧子:“同学们,这可是你们距离未来菲尔兹奖得主最近的一次,机会可不能错过!”“对对,你们就应该像这位同学一样,单独拍个照。以后徐老师得了菲尔兹奖,你们就可以把照片洗出来,挂在客厅或办公室里。”“这位女同学表情很到位,眼神含情脉脉,似有无限情意。等五十年以后,你可以写本书叫《我和菲尔兹奖得主不得不说的事儿》,封面就用这张照片。”
气得徐生洲想打人。
如果都是男生,拍照还简单点,两人并排站着,摆好pose,给足表情,“咔——”,完事。关键是京城师范大学,即便数学科学学院,也有很多女生:
“不好意思,徐神,我这样可以吗?”
“等一下下,我先补个妆。”
“这张照片不行,显得太胖了,我身体侧一下,再拍一张!”
“徐神,你都没有笑。重拍!”
感觉比拍婚纱照还认真。估计她们确实是把衡平的话听进去了,准备拍张美美的照片,过几年好挂在客厅或办公室里。
数学楼门口本来就人来人往,再加上不少人还在各种群里广而告之,或者在朋友圈里现身说法:
“兄弟们,徐神现在在数学楼下,要拍照留念的赶紧。”
“集美们,在数学楼前活捉徐神一枚,快来集合啦!”
“我们师大的徐神,不知比留美、燕京的学霸高到哪里去了,我跟他谈笑风生!”
很快就把门口堵得水泄不通,不少还没毕业的本科生、研究生也来凑热闹,要跟徐生洲合影。最后还是马平川等院领导穿着导师服,浩浩荡荡地从楼上下来,很有威严地问一句:“毕业典礼马上开始了,你们堵在这里干什么?”
才算勉强替徐生洲解了围。
此时徐生洲已经热的汗如雨下,拿出矿泉水连喝好几口。衡平眼尖,立马认出了里面的学位服:“卧草,你今天是打算博士、博导一步到位啊!”
徐生洲很奇怪:“几个月前,学校网站上不就登了新闻吗?”
“新闻是新闻,但没想到新闻马上要照进现实!”衡平突然间想到一件事,“对了,等下典礼现场会有毕业快闪活动,到时候你别唱歌。”
“为什么?我唱歌很难听吗?我觉着还行啊!”
衡平答道:“不是难听不难听的事儿,重点在于歌单里有首毛不易的《像我这样的人》。”
“这首歌又怎么了?挺好听的啊!”徐生洲忍不住哼唱起来:
像我这样优秀的人
本该灿烂过一生
怎么二十多年到头来
还在人海里浮沉
……
像我这样迷茫的人
像我这样寻找的人
像我这样碌碌无为的人
你还见过多少人
衡平点点头:“对,就是这首歌。你说你要是唱这几句,周围的同学会不会群情激昂,跳起来围殴你?我估计就算毛不易知道,半夜都要坐起来喊一句:不许你唱!”
徐生洲哭笑不得:“笑话说的不错,下次别说了。”
衡平道:“听完,是不是觉得不热了?”
到了学生活动中心,就看到遍地都是油紫色(硕士)的学位服,反倒是青金色(学士)和大红色(博士)更少,加起来才勉强超过前者的半数。
徐生洲知道,这代表着现在各大名校的生源导向,即本科精英化(少而精)、硕士大众化(多而广)、博士阶层化(基本上实行“申请—考核制”,需要2名以上专家推荐信。没有足够的资质或资源很难拿到推荐,即便拿到推荐也很难通过审核)。
神州科技职业学院还在为合格的本科生源而努力。
路漫漫其修远兮!
刚进会场,找到自己的位置,徐生洲就接到张安平的电话,叫他到休息室一下。
老张又整什么幺蛾子?
徐生洲带着满腹疑惑来到休息室,推门便见到坐在轮椅上的成老爷子,赶紧迎上前去:“老师,您怎么来了?”
要知道在五六天前,他老人家还是气息奄奄地躺在医院病床上。就算高级体能强化剂能起死回生,也不至于这么折腾老爷子吧?难道非得有院士出席,才能彰显毕业典礼的高规格来?!
成老爷子拍了拍徐生洲的手:“是我要来的。”
“张院长他也不——”
成老爷子温和地笑了笑:“安平劝了我还几次,但没劝住。因为我觉得已经恢复的很好了,你看,面色红润,手脚有劲,精神十足。再说,老窝在病房里也不是事儿,医生都说了,可以适当出来透透气。”
徐生洲道:“老师,俗话说得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尤其您之前做了那么大的手术,更要好好保养调理,不能受累。”
张安平没好气地说道:“老师坚持要来,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
徐生洲感觉自己莫名其妙就背了口天大的黑锅。
张安平道:“老师一直很遗憾,没能完整地参加你的博士学位论文答辩。所以他听说你参加院里的毕业典礼,就坚持一定要来,说是要亲自给你拨穗。”
徐生洲听完,眼泪差点掉下来。
成老爷子却笑着说道:“要善始善终嘛!我教了一辈子的书,收了很多学生,现在年龄大了,身体也不行了,以后只能当个吉祥物。小徐你是我最后一位学生,俗称‘关门弟子’,虽然很遗憾没能参加你的论文答辩,但能给你拨穗,也算是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徐生洲强忍着眼泪:“谢谢老师!”
张安平道:“你也知道老师的身体还在恢复期,不能在台上久坐。所以等下典礼的流程是,主持人宣布开始、介绍嘉宾后,就由我宣读今年的市级优秀毕业生名单,到时候你上台到老师那里,由老师替你拨穗、颁发证书。发言结束,你推老师先离场,送完老师在换好导师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