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和林不浪小心翼翼地登上楼梯,抬头看去,却见楼梯正前方,上拄天下拄地的被一种不知什么材质的隔断彻底的封死了,通往三层的道路被硬生生的掐断。
苏凌看着眼前这隔断,感觉就像一道极为坚固厚实的墙,但看材质,非木质也非泥土所砌,不知道是什么材质。
苏凌也不敢用手敲打,害怕万一弄出什么声音,这隔断之后再有人,被听了去,未免打草惊蛇。
他只得举着火折子来来回回地照着这隔断,想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缝隙或者破绽可以利用。
他向林不浪使了个眼神,苏凌从左向右,林不浪从右向左,搜寻着这隔断上,有没有缝隙。
由于火折子只能照亮隔断的局部,当苏凌和林不浪靠近隔断中央的时候,看到眼前的景象,却有些哑然失笑。
却见隔断大概的正中央位置,竟有一扇与隔断同高的门,门与隔断极为贴合,两者之间几乎严丝合缝,没有留出任何的缝隙。
门镶嵌在隔断上,没有任何突出来的地方,就好像跟隔断浑然一体似得。
不过,虽然看起来就像一体的,但门上却有锁锁着,那锁通体乌金色,材质十分少见。
苏凌见有锁,便觉得事情容易许多了,林不浪是个开锁高手,想必把门打开,难不倒他。
想到这里,苏凌朝林不浪努了努嘴,林不浪点头会意。
然而,他却并未着急开锁,先将那乌金锁托在手中,观察了许久,眉头缓缓地皱了起来,看了半晌,他才又掏出方才开藏经阁的铁条,对准锁眼插了进去,开始慢慢地捻动起来。
苏凌原以为跟方才一样,林不浪捻动几下,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门锁打开,于是站在那里,神色轻松地看着林不浪动作。
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林不浪这一捻,就捻了许久,到最后额头冒汗,呼呼只喘,费了半天劲,指头都捻麻了,那锁纹丝未动,根本没有开的意思。
苏凌等的有些着急,低声道:“不浪......怎么回事,你不是高手么,开这个锁,怎么这么费劲?”
林不浪一脸无语道:“公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方法是对的,可是这锁似乎长在上面了,怎么也打不开!......”
林不浪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有些不服气道:“公子再等一下,我就不信我林不浪打不开一把锁!”
说着,他又盯着那把锁,不断地捻动起插进锁眼的铁条来。
又过了许久,这锁仍旧是一点开的迹象都没有。
这下林不浪已经完全没有耐心了,只得一咬牙,低声骂道:“这什么破锁!......不费事了,我一剑把它砍开就是!”
说着,林不浪就要拔剑。
苏凌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拦住道:“不浪,别冲动啊,直接把锁破坏了,当然简单了......可是你忘了那个小和尚广慧所言,这锁古怪得很,他们用刀剑斧头都砍过,却是伤不得它半点分毫的.......再有,咱们不清楚这隔断后到底是什么情况啊,就算真的用兵刃破坏了锁,咱们能进去,万一隔断后,或者第三层中有人,咱们不就暴露了么!”
林不浪闻言,一摊手,有些无奈道:“公子,开又开不了,砍也不能砍......这锁打不开,咱们干着急,进不了藏经阁第三层啊!”
“先停下,再找找看,有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进去!”苏凌道。
两个人围着这隔断转了数遍,也没有找到能进去的地方。
这下两个人彻底作难了,皆垂头丧气地蹲在隔断外面,唉声叹气,一筹莫展。
就好似一文钱憋倒了英雄汉一般。
想了半晌,两个人也没有想出来进去的办法,要按照苏凌的脾气,真就掉头走了。
可是,却又不死心,关键是丢不起那个人啊,一个自诩的开锁专家,一个伪宗师境的高手,结果连门都进不去,这要是回去,岂不被人笑死。
就在两个人发愁的时候,苏凌眼尖,忽地觉得楼梯下面蓦地有光线亮起,更似有蜡烛跳动,紧接着便隐隐约约听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苏凌和林不浪同时警觉起来,苏凌压低声音道:“不浪,注意!有人来了!”
两人极快地对视了一眼,皆一纵身,声息皆无,纵至藏经阁的房梁之上,苏凌同时熄灭了手中的火折子。
两人倒挂在房梁之上,暗中朝着藏经阁中窥视。
来人似乎走得并不匆忙,只看到隐约的烛光晃动,渐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听得越来越清楚,烛光也越来越亮。
过了几十息,却见从二层通往三层藏经阁的楼板上,缓步地走上一人。
那人穿着一身宽大的黑衣,整个人完全被黑衣包裹,手中提着一盏红灯笼,头上罩着与黑衣相连的大黑帽子,看不清楚五官。
那人缓步上了楼梯,似乎朝着四周打量了一番,并不着急动作,停身站在隔断的门前。
苏凌和林不浪闭住呼吸,生怕一点点呼吸动静,被此人听到。
这浑身笼罩在黑衣中的人,站在门前等了一阵,这才从袖中缓缓拿出一枚钥匙,插进那乌金锁中,微微地一拧,“啪”的一声,那锁应声而开。
然后他轻轻一推门,推开了能通过一人的缝隙,提起灯笼朝着门内照了一照。
苏凌和林不浪悬在房梁之上,借着那黑衣人手中灯笼的光芒朝门内看去,却见里面一片漆黑,甚至比他们刚进入藏经阁还要黑上一些,那灯笼只能照亮前方不远,再往里看,便是黑暗翻滚,一切都看不见。
那黑衣人这才侧身,进了那门。
林不浪见那黑衣人进了门去,朝苏凌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赶紧跟进去才好。
苏凌却缓缓地朝着林不浪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林不浪正自不解,却忽地又听到门内传来脚步声,过不一时,那黑衣人竟然去而复返,提着灯笼来到走出门,又四下观察了许久,似乎完全放下心来,这才再次转身,走了进去,顺手将门虚掩住。
苏凌又等了一阵,这才跟林不浪使了眼色,两个人从房梁上,轻飘飘地落下。
“公子......幸亏你谨慎,又等了这许久,那黑衣人真的又去而复返了!”林不浪压低了声音道。
苏凌淡淡一笑,声音极低道:“就是现在,也不能掉以轻心,这个人警惕性很高,想必第三层藏经阁里面定然隐藏了天大的秘密,咱们还要多加谨慎......”
林不浪正色点头,苏凌却眉头微蹙,似自言自语,又似问道:“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林不浪摇摇头,低声道:“光线不足,他又刻意地穿了宽大的黑衣,戴的黑帽将他的五官全部都遮掩住了......我实在看不清楚他是谁......”
苏凌心中不知为何,却觉得这个人的身形似乎有些熟悉,虽然这人刻意地穿了一件宽大的黑衣,用来遮掩他的身形。
只是,苏凌虽然觉得眼熟,但是也没有确切的答案,深吸了口气道:“不浪,咱们暗中跟着,千万小心......万一这第三层藏经阁再有机关埋伏,就麻烦了!”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迈步走进第三层藏经阁。
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浓重的黑暗在苏凌和林不浪周遭弥漫翻涌。
两个人不敢点着火折子,生怕暴露,只得抹黑向前,苏凌害怕万一遭遇机关埋伏,有翻板、转板之类的机关,所以用江山笑轻轻的点着地面,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
林不浪则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就这样提心吊胆朝前走了一阵,忽地发觉前方似乎不那么暗了,似隐隐有光。
苏凌抬头看去,果然发现正前方不远的墙壁上正挂着一个油灯,灯光昏暗,却也能照亮一些。
苏凌透过油灯灯光,却发觉,油灯之后,竟然是一处极为幽而狭长的长廊,长廊之内也泛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当是长廊中有灯火的缘故。
至于长廊的尽头在何处,苏凌却是看不到。
苏凌和林不浪对视一眼,缓步走进了长廊之中。
长廊幽深蜿蜒,四周寂静无声,除了偶尔遇到一盏挂在墙壁上的油灯,发出毕毕剥剥燃烧的声音,更显得周遭极为寂静之外,再无其他的声响。
苏凌和林不浪在幽深的长廊中走了许久,七拐八拐,曲折无比,让人感觉这长廊好似没有尽头。
苏凌一边向前走,一边暗中惊讶,藏经阁三层从藏经阁外面看去,似乎没有这么大这么狭长的空间,可是他进来之后才发现,这第三层果真别有洞天,只一个长廊,就让人生出无边无际之感,这建筑果真打造得机巧无比啊。
走了许久,苏凌的心才放下,缓缓的收起了江山笑。已然走了很深,却并未碰到什么机关,看来这里应该没有设置任何的机关,这也好,倒是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两人又走了一阵,只觉得这长廊狭长幽深得没完没了,正有些焦躁,却见长廊前方竟又闪出一道石墙,将去路拦住了。
不知道这面石墙是长廊的尽头,还是突然出现的,将长廊拦腰截断了。
这下,再无向前的路可走了。
苏凌和林不浪站在这石墙前又发起呆来,原以为进了那隔断,便一路畅通了,结果走了这许久,竟然又是一面墙。
今天什么事都没做,全撞墙了。
苏凌心中有些丧气。
“怎么又没路了呢?......”林不浪十分费解道。
“不清楚,不过......咱们进来只有这一条路径可走,没有任何的岔路,应该没有走错......可是,一路行来,不但前方无路,那个黑衣人也再没有看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苏凌看向林不浪,却见林不浪也是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
苏凌摆了摆手,低声道:“罢了,路绝对没走错,那就是这石墙上应该有机关,这应该是一道暗门,找一找,看看有没有什么暗门机关,能够开启的!”
林不浪点头,两人又开始在这石墙上寻找了起来。
找了半晌,这石墙光滑无比,连一处凹凸的痕迹都没有。
苏凌心中越来越窝火,低声骂道:“今天出门忘看黄历了,怎么到处都碰壁啊.......真邪门了......”
林不浪也十分无奈,抱着肩膀,盯着这面石墙出神。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一点声音都没有,苏凌和林不浪也都不说话,更显得无声寂静。
忽地,不知何处突然似出现了人言,嗡嗡的声音传到苏凌和林不浪的耳中,却因为声音极小,听不清楚说了些什么。
苏凌浑身一震,看向林不浪,却见林不浪眼睛也是一亮,显然他也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公子......”林不浪低声唤道。
苏凌一摆手,示意林不浪安静,便在这时,又有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似乎凄凄哀哀,就好像有人在低低的哭泣。
苏凌听得模模糊糊,不敢确定是不是哭泣的声音。
于是他整个人紧贴在石墙上,耳朵尽量地抵在石墙上,十分专注的听着。
“呜呜呜......”、“呜呜呜......”
这下苏凌听的比方才真切了许多,果真是有人哭泣的声音,这声音应该就是从石墙后面传出来的,只是石墙比较厚,隔音也好,若不是绝对的专注,是根本听不到的。
苏凌心中一动,低声道:“不浪,看来这石墙后的确应该是一处密室......里面有人!这呜呜的声音,虽然很微弱,但我敢确定,就是哭声!”
林不浪也按照苏凌的动作,贴在墙边,专注的听了一阵,那低低的哭泣声音,时有时无,极其微弱。
“公子,果真!......就是哭声,从里面传出来的!好像还不止一个人哭!”林不浪低声道。
苏凌闻言,低声道:“不浪,在我四周警戒,没有危险情况,不要打扰我!”
林不浪闻言,神情一肃,赶紧点头,靠近苏凌,手执长剑,双眼锐芒闪动,警惕地注视着周遭。
再看苏凌,蓦地运转内息,强大的感知神识蓦地放出。
所谓神识,其实是九境以上的武者,自身内息修炼到一定的火候之后,可以屏息凝神,利用内息,将自己的感知和注意力集中起来,然后依靠强大的精神力量,用来感知周遭的环境和声音。
至于感知的范围,以武者本身的境界为基础,境界越高,感知的范围越大,苏凌乃是伪宗师境,集中全力的情况下,全神贯注,感知的范围能有数十丈远,而且自身的境界越高,前方的阻碍影响也越低。
所以,前方虽然有厚厚的石墙,苏凌的神识还是能够轻而易举的穿透,感知石墙后十余丈的距离内,所有的声音和动静。
果然,几息之后,石墙后的声音和动静,被苏凌完全地捕捉到,听得一清二楚。
苏凌通过声音的感知,可以准确的确定,石墙后面的区域之中,最少有三个人的气息,所有的对话和声音,也是这三个人发出来的。
而且,这三个人中,至少有两个人在小声地低低哭泣。不知为何,这两个人哭的声音极其悲伤和凄哀。
然而,这并不是苏凌最惊讶的,令他最惊讶的是,从这两个人的哭声中,他可以判断出这两个人哭泣的人——竟然全部都是女人!
不仅如此,两个女人都在哭,然而哭声稍大的那个女人,哭声苍老许多,也沉重许多,而另一个哭声稍小的人,声音却显得年轻不少,也清脆许多。
所以,虽然是两个女人再哭,若是不出意外,这两个女人,一个是上了些年岁的妇人,另外一个却是年轻的女娘,或者有可能就是一个女童。
确定这些,苏凌却是更加的疑惑不解。
这里可是寂雪寺,号称渤海第一佛家寺院,更是户部官办寺院,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藏着女人啊,更不可能因为要藏女人,而将整个藏经阁的第三层完全的封死!
这样的手笔也太大了啊!
可是,事实容不得苏凌不信,持续的哭声传来,苏凌只觉得,这两个女人哭得是愁云惨淡,凄凄切切,肝肠寸断。
为了藏两个女人,将整个藏经阁第三层都封死,这样的手笔,无心作为寂雪寺的主持绝对心知肚明。
由此看来,这两个女人的身份,绝对非同一般,而且跟主持无心定然有着难以想象的密不可分的关联。
便在这时,忽地一声重重的叹息传进苏凌的神识之中。
紧接着,有苍老的男人声音,声音有些无奈道:“唉!......你们啊,不要哭了......虽然这里与外界隔绝,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两个再如此哭下去,惊动了旁人还好说,万一惊动了那些黑衣人,这事情就不好办了,住了,住了,莫要哭了,好么?”
苏凌听得真切,忽地只觉气血上涌,震惊得眼睛大睁,这个人话虽然说得不多,但是苏凌瞬间便听了出来,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
苏凌心神剧震,强压下内心翻涌的狂潮,继续听了下去。
却听那苍老的女人一边抽泣,一边凄凄切切道:“老身自从跟你来了这里,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整日被关在这里,只能等着夜半无人,才能见你一面......也只有此时,我们娘儿俩才能走出这暗室,透透气,可是却还是不能踏出藏经阁一步!.......我已经老了,年华不再......可是瑾儿呢,她可是才只有十几岁啊,你难道忍心让她也一辈子困死在这里么?......她总是要嫁人的啊!”
也许是这妇人的话,勾起了那个年轻女娘的伤心,那年轻女娘的哭声又大了许多,也更悲戚了不少。
苏凌听着,并没有苍老男人的话音传来,等了几息,那妇人苍老的声音又传来道:“这种日子,与死了有什么分别!.......我们娘儿俩受够了!.......高声如何,不高声又如何!.......真就惊动了所有人,让所有的事情都大白天下,却也解脱了!”
这妇人的话中,多了不少的埋怨和悲愤。
半晌,那苍老的男人又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似乎劝慰这妇人道:“蘅君,不要说气话,我何尝不知道你们过得苦......可是如今咱们也是走投无路,别无选择啊!......当年之事,虽然过去了数年,但是一旦事情真相大白,咱们可都活不成了......如今户部亦有人盯着咱们,那些黑衣人的身份,你也不是不清楚.......都忍了这么多年了,蘅君就算为了我,为了咱们的瑾儿,也要再继续忍耐下去啊!”
“忍耐!忍耐!这些年,你说得最多的就是这两个字,我们可以忍一年,忍两年,可是你告诉我,我们从来到这里,被封闭在此处,已经多少年了!还要忍到几时?年华虚度,时光虚度!何时才是尽头?”
那妇人的声音悲哀之中,透着无尽的凄凉与绝望。
“我.......唉!”那男人长叹一声,似乎默然无语。
“若是早知是现在这个处境,当初为何不就死了呢?若是那时引颈就戮,却也解脱了!总比现在生不如死,来得干脆痛快!”那妇人声音凄凉,悲痛欲绝。
“啪——”
似乎一声剧烈的一掌拍在桌子上的声音。
紧接着,那男人的声音变得苍老而怒不可遏,更明显地颤抖起来。
“李蘅君,你想死吗,你想解脱么?我又何尝不想?这么多年,每每想起那惨剧之时,我都痛断肝肠!我也不止一次想过死!可是,李蘅君,你以为就这样死了,就解脱了!不是!,绝对不是!”
那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颤抖,一字一顿道:“因为,现在......你的命,我的命,瑾儿的命!我们三个人的性命,都已经不再属于我们自己的了!那是当年我兄弟牺牲他们一家人,以他们全家性命换来的!你现在活着,是替他们全家人活着!.......换句话说,咱们的命早就是他们的命了!”
“李蘅君,你有什么资格结束他们给你的生命?他们拼死给你、给我、给瑾儿的命,你说不要就不要了?你没有那个资格!没有!”
苏凌静静的听着,却是越听越觉得一头雾水。
这个男人,究竟在说什么?
或许是这个男人这一番话起了作用,那妇人的声音低了许多,只低低抽泣道:“可是.......我真的快活不下去了啊,真的......”
“活不下去了也要活着,李蘅君,不要忘了,我同父同母的兄弟文和......我弟媳,我侄儿,他们无时无刻,都在天上看着咱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