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沐恒说着有些落寞地垂下眼睑:“这样大理寺少卿便是清白之身,你查案有功,大义灭亲,自会得陛下信任。”
“怪只怪为兄断了你所做的一切。”
南沐恒一直都知道,李皇后是南羲一步一步接近得其信任的一步棋,到了如今地步,这步棋废与不废,皆在南羲一念之间。
南羲咬了咬唇,只道:“我会找到两全之策的。”
大理寺少卿和二哥哥,她都要保下,哪怕保不全利益,她也要保住二哥哥性命。
南沐恒只笑笑:“世间安有两全法?”
南羲没有说话,低着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再次抬起头时,眼中一片清明,她看着南沐恒,问出了长久以来都想问的话:“二哥哥可愿告诉我你不在京城的这些年里都发生了什么?”
“阿羲想听?”
“嗯。”南羲的确想知道二哥哥经历了什么,事实上,从她一开始见到二哥哥时便觉得二哥哥变了一个人,。
从前的二哥哥性格张扬,一身傲骨,是王府里鲜衣怒马的少年,不似如今这般平静温和的心性。
南羲不知道的事,南沐恒的那一身嗷骨,早就随着那场欺凌中的腿骨一起被打断了。
“好,阿羲既想知道,二哥哥都告诉你。”
南沐恒拉着南羲进了屋子,回到了火炉旁,南羲倒了热茶递给了南沐恒。
见南沐恒咳嗽,南羲更是心疼自责了起来:“怪我一时气昏了头,让二哥哥受冻了。”
“无妨。”南沐恒猜想到南羲会发怒,甚至会提剑来,可他实在是没想到南羲会一头撞过来。
就像小时候一样,那时候的小丫头一生气就会高喊小牛冲撞,一头撞进他怀里。
南沐恒温笑,修长好看的手指轻柔南羲额发,揶揄:“可撞疼了?”
被这般问起,南羲也是下意识地摁住了自己的额头,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摇头,说道:“不疼。”
从小到大,南羲都没怎么发过怒,也不知道怎么发泄怒气,大多时候都是隐忍不发。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南沐恒的胸口,问:“二哥哥疼不疼?”
“小牛如今长大了,这一头撞过来,倒是险些承受不住。”南沐恒只笑着,可他如今的身体,的确是连阿羲的小打小闹都有些承受不住了。
听着这玩笑的口吻,南羲别过了头,严肃道:“二哥哥,你离开京城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没有问南沐恒为什么离开她,她知道他不会答,而她也不想听。
从前伯爵府的人说洛阳抛弃了她,两位兄长也抛弃了她,似乎她生下来便有着被抛弃的命运。
身为郡主,却连伯爵府的丫鬟都可以欺负,她也摆不起什么郡主架子,因为在京城,没有人把她当郡主,她只是寄住在伯爵府的表小姐。
伯爵府的下人都唤她南姑娘,若不是行露挨了板子也要一直坚持叫她郡主,她只怕会在伯爵府忘了郡主这个身份。
在伯爵府,她记不得父母是什么样的,更是连两位兄长都是模糊的,模糊得快记不住了,她都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有兄长,还是不是洛阳郡主。
她没怪过大哥哥将她送到京城,也没有怪过二哥哥不辞而别,只是这世道不公罢了。
南沐恒目光轻轻落在火炉旁,瞧着里头燃烧得正旺的火炭有些出神,似乎是在回忆,又或许是不知从何处说起。
“我离开京城那年,本是想去漠北参军的。”
漠北是大南边境,同凉州一样都是要地,都对抗着匈奴。
那一年年南沐恒去了漠北,可在半路上便生了一场大病,奔波途中遇到盗贼,身上财物尽失,还没到漠北便被人给掳了去。
“被何人所掳?”南羲听得心中惊诧,被人掳走,怎么听也是一件惊心动魄的事,可她瞧南沐恒的脸色,依旧从容,仿佛对从前之事都已经释怀了。
南沐恒如实道:“是一名为夜煞的杀手组织。”
“二哥哥你曾做过杀手?”
“嗯,在夜煞组织待了一年,结识了阿江,我的与阿江趁着底下新人发起的一场暴动准备逃出组织,可半途便遭到了追杀,拼命抵抗之下,辗转到了凉州之地,得以小歇,但我也因此受了永不可愈之伤。”
“那……后来呢?”南羲问。
南沐恒笑笑,回应:“后来澜沧得知岭南有仙人,有灵丹妙药,便带我去了岭南养病,直到我归京寻你。”
关于过去,南沐恒没有同南羲一一细说,南羲能感觉出来南沐恒对她省略了很多东西,可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问询。
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了一句关心的话:“二哥哥这些年,辛苦了。”
流落在外的南沐恒,每天也过得胆战心惊,他们兄妹三人,没一个是过得好的,就算从前各自身在别处,心里也都是牵挂的。
闲聊几许,兄妹二人也算是解开了心扉。
南羲有一没一句的聊着从前往事,她并没有拿以前在伯爵府的辛苦来同南沐恒讲,只是说着一些还算高兴的事。
只是南羲不知道,她所隐瞒的事南沐恒都曾亲眼看到,再怎么瞒住也是瞒不住的。
渐渐,南沐恒似乎是累了,眉间略有疲乏之意,却还是抬手轻掩着哈欠,撑着自己的精神与南羲闲聊
他更享受阿羲在他身边坐着,哪怕只是安静地坐着,有家人在身边,便什么都好。
突然,南沐恒开口问道:“大理寺少卿之事,阿羲打算如何处理?”
如今看来,这最坏的结果便是大理寺少卿背上罪名,随之皇后也会被废。
“我再想想。”南羲自己也没什么好的想法,但她知道,此案不可再查了。
南温严作为皇帝,要的只是个结果罢了,她得拿一个能让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一定有办法能保住大理寺少卿的!
“阿羲,怪我给你添麻烦了。”南沐恒脸上流露出的自责是真诚的,他心怀愧疚,可他又不得不那么做。
从始至终,他都是一个十分矛盾的人,世间没有十全十美之法,他只能尽可能的去尽善尽美。
可很多事都不随人愿。
南羲摇了摇头:“我不怨二哥哥,也不是什么麻烦事,我能解决的。”
此刻,南羲心里已经想到了解决办法,只是事关重大,她还得细细琢磨一番才可行动。
就在南羲静静地享受着暖炉炭火带来的热气时,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郡王,凌剑来了。”
声音出自澜沧。
南沐恒听闻后几乎是想也没想便对门口说道:“让他进来。”
“是。”
很快,房门被外头推开,一阵冷风也随之向屋里袭来,习惯了屋内的暖意,南羲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明明来时倒不觉得怎么冷,这会儿放松了些连风都吹不得。
澜沧带着凌剑走了进来,南羲清楚的看到凌剑的脸色不太好,似乎是出了什么事。
想到回来之前便让凌剑去处理醉兰楼的事,南羲心里也隐隐不安,为了印证猜想,她问:“是不是醉兰楼出事了?”
凌剑正打算对着南羲南沐恒行礼问安,便被南羲这句话给堵了回去,他有些诧异地看向南羲,反应过来后赶紧拱手作揖:“回长郡主的话,属下查到了醉兰楼为大理寺少卿以及兵部尚书倒酒的伙计。”
“此人名钱顺,杭州人士,据醉兰楼账房先生项陌所说,钱顺是新来不久,据今日也不过十日。”
项陌,初听还有些耳熟,南羲略微思索才想起这是项子舒的名。
“属下在查钱顺时,发现钱顺已经在家中吊死了,临死前写下了书信,说是大理寺少卿指使其毒杀兵部尚书。”
“嗯,我知道了。”听着这些,南羲倒是没什么反应,她知道这些肯定是南沐恒叫人做的,既然已经被她先查到了,刑部便不会知道。
“但……”凌剑面色犹豫,似乎是在心里纠结着什么。
一句话出现这样的转折,南羲便知道事情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简单,定然是这件事出了岔子。
“说吧。”南羲语气淡淡,都这种时候了,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着急上火了。
“属下说查到钱顺时,刑部主司也在。”
刑部主司?南羲顿时蹙起了眉头,刑部主司她倒是见过,姓袁,不知其名,上次还因西夏公主之事问过她话,此人官位不高,据说是刑部尚书的外甥。
南羲问:“怎么回事?袁主司是怎么查到钱顺的?”
按理说这是不应该的,伙计倒酒的事李京只告诉了她,当时并没有别的人在了,莫非是隔墙有耳?
“是这样的,袁主司正好在排查醉兰楼的所有伙计管事,找到钱顺时,属下的人去迟了一步。”
随着凌剑的话落,南羲有些头疼地看向自己二哥哥,这下算是完了。
对上南羲幽怨的眼神,南沐恒他脸上倒是出现了一些茫然,似乎并不知情,就在这时,澜沧出言:“是属下自作主张,处死了钱顺,嫁祸给大理寺少卿。”
自然,钱顺是心甘情愿上吊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澜沧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因为自己家郡王要赌,可能不能赢全靠小郡主的良心,他还是怕郡王赌输了,毕竟输了的话,后面的事就会更加麻烦。
“请郡王治罪。”澜沧跪了下来。
不等南沐恒发话,南羲沉声:“给我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就罚你将整个府上的每一块地砖都擦干净。”
什么挨打的刑罚对澜沧来说都不算惩罚,偏偏是这种小事,最让人难忘,郡主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个人干完怎么也得不吃不喝两三天。
“是。”看自家郡王没什么反应,澜沧在一脸诧异中应了下来,比起擦地砖,他倒是更愿意挨板子。
澜沧退下后,南羲整个人都陷入了沉思,她在想接下来该如何应对,说实话,澜沧这件事做的并不好,破绽百出,可偏偏能让有心之人抓住不放。
袁主司是刑部尚书的外甥,自然是一条心。
“那袁主司何在?钱顺留下的信在谁手里?”南羲问。
凌剑:“袁主司还在钱顺房中,书信也被袁主司扣下了,属下发出乱子,便以长郡主您奉命查案为由,将袁主司给困在了钱顺房中,目前应是还未走露消息。”
南羲:“……”
她倒是没想到凌剑还挺聪明的,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目前消息既然还未走漏出去,那么所有的希望便在这袁主司身上了。
“阿羲倒是可以同此人谈谈。”南沐恒出声,似乎是在提醒。
可南羲看得出来,南沐恒这话虽然说的很随意,但却是胸有成竹。
她问:“二哥哥可了解此人?”
“袁芳虽是刑部尚书的外甥,却不见得是上下一条心,袁芳为人刚正不阿,性子也有些古板,这种人所遵从的,是有一个规矩。”
“二哥哥很了解此人?”南羲眼中有疑,心中却已然泛起了惊天骇浪,二哥哥一直都在府中,身边也没有多少人,袁芳乃朝廷中人,且并不显眼,二哥哥是怎么知道的?
还是说二哥哥在在京城之中的情报网,已经到了无所不知的地步!
到底是她小看了二哥哥。
南沐恒眼中含笑,说道:“袁芳从前也是洛阳人士,我自小与他有些交情。”
“啊?”南羲面色一顿,原来是这样,是她多想了吗?
她还是保持着怀疑的态度,继续问道:“那二哥哥怎么知道袁芳和刑部尚书不是一条心?”
按理说舅舅与外甥的关系,应当是极好的。
南沐恒回想着,心情略有沉重:“袁芳自幼丧母,其母死因乃是病中不得救治,当时袁芳写信求远在京中舅舅借银子,但只收到了其舅母婉言拒绝的回信。”
“原来如此,可京城离洛阳这般远,就算借到了银子,袁母也回天乏术。”南羲想着能死人的病,多是需要及时救治。
南沐恒摇头:“不然,袁伯母只是感染了风寒,所需银子不过二两,当时袁芳家中出了变故,其父在赌坊欠下巨债,家中一贫如洗,因此袁芳也与我断交,此事我不曾帮上他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