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三这一睡，便是日夜更替，十日未醒。
期间夏怀明捂着被弹疼的脑壳，去帐篷中一观泥塑神像，倒是看出了些门道，被妙乐夸了两句。
三妙则眼观鼻，鼻观心，端坐于西市之中，只求大道。
近日来西市寻求契机的修者，比之第一日，明显少了许多。但组团来参悟大道的却不少，西市比往日更热闹。
一些身着锦绣衣冠，腰佩上好玄玉牌；一些衣着朴素，双目锃亮；还有一些懵懂孩童，被大人牵着手，特来体悟仙人法旨。
倒悬山一出，就算是近处的几座城邦也收到信，急忙着赶来。
偶有精怪出没，远远拿神念一扫，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仙家物种歧视。
法旨中特意加上“精怪与狗不得入内”，好生气人！
三妙浮尘在怀，法相庄严。
帐篷内泥像魂不守舍，还在想着那位呕血昏迷的少年修者。
它早就感觉三妙是个憨货，前几日一看，果真如此！
妙乐坐在一旁，终于吃上朝思暮想的八珍鸭。被他夸了两句的夏怀明手捏朱笔，正在记录修者所观法相类别。
而他吃得八珍鸭，正是莫家家主莫修竹友情赞助。
那夜扛着莫十二回府，莫修竹听完事情因果，脸上先是一抹难受，接着便是掩不住的高兴。连连出声挽留，让师尊和他住在莫府。
他倒是想。
天天风餐露宿他早已受够了。
三妙没有开口，眼睛一撇，右手手指微微合拢。
妙乐心领神会，当即拒绝道：“此番前来，是为物色新进弟子。莫家主不必客气。”
话虽如此，但莫修竹道行极深，第二日便遣人送来各色吃食，只道是感念仙长辛苦，也是莫十二入门前的一番心意。
三妙没有开口，左手轻轻一挥。
妙乐心领神会，收下食盒。
他刚吃爽，便瞧见一位老叟自帐篷中走出，衣衫陈旧却干净，看得出是特意浆洗过一遍。
夏怀明坐在一旁，捏着朱笔。
“我观帐篷之中，只有一柄老旧残剑，剑身饮血，半截断在石中，一副垂死之相。剑身刻有龙纹祥云，剑柄之上一行字迹模糊。我听闻号角声阵阵，远处黑雾蒸腾，旁侧一只怪模怪样的爪子，不像是常人。还有无数尖啸声，嚎哭声，皆聚于云端……”
“这……”
夏怀明朱笔高悬，迟迟未有下笔。
这倒不像是法相，更像是借助泥像唤出的一道前世残念。
不动如山的三妙一叹，只道：
“老大爷，出西市往东行八百步，有一间破落书铺，书铺内左手第三个架子，最后一层，左往右第七本书，第73页。有你要找的答案。”
浮尘一扬，只道今世残念全消，后世当重寻大道。
老渔翁依言照做，竟寻到一处破落书铺。
翻过泛黄的书页，定睛一看，竟是五百年前，妖魔进犯时评下的一百位英雄豪杰。
“斐照青，浔阳城人。率三百低阶修者，顽抗七日，使浔阳城免遭妖魔侵蚀。玄妙门支援前一晚，死在城外二里地处。尸身无处寻，仅一断剑尚存。”
斐照青，真是个好名字。
老叟望着那行短短的文字——浔阳城免遭妖魔侵蚀。
久久凝望，莫名哽咽。
数息之后，只闻书架间一声闷响。掌柜打眼一瞧，老叟横躺于地，面上带笑。
倒悬山仍旧高悬于钟灵城之上，像是亘古不曾变化过的太阳。
众修者也终于摸清了路子。
有妙乐在，没有藏住的消息。
众人得知众妙门正式考核时间未变，此次只算是预热，就算没通过也不碍事。
正式考核之时，会为每位修者排好名次。
就算最后无缘众妙门，拿上名次玄牌，也可就近寻些小门小派拜师，亦或是充作名帖，递交衙门或大世家，也算是一个好出路。
借由此次众妙门考核，钟灵城的Gdp正飞速上涨。
西市，各大灵药铺子，还有公共擂台，汴凉河都愈加热闹起来。背着刀剑，扛着小鼎的修者沿街都是。
筑基遍地走，用来形容此刻的钟灵城，再好不过。
棺材板·黄皮子限定，被三妙留在偏院之中，充作警报器，守着昏迷的莫十二。
此刻的莫府一边忙着往来人情，招呼各大家族的拜访，一边仔细照料着莫十二，绝不让闲杂人等靠近偏院一步。
曾经偏院寂静，出于轻蔑忽视；如今偏院冷清，却是出于敬畏讨好。
就连钟灵城内一个没有紫气的小厮都知晓，这莫府，怕又是出了一位“莫水寒”。当真是玄祖钦点的好运气。
迎春地位骤升，却没有半点多余的心思。
也不敢趁此机会打压下等奴仆，反而做事愈加谨慎。
莫十二虽然没有多说一个字，但想要巴结她的人，自会寻找机会。往日那些欺辱莫十二的奴仆也好，莫家人也好，有一个算一个，都没敢吱声。
只听说两具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材，被打好后送入三房和二房院中，也不知在震慑哪些人。
只瞧见莫轻云尘土满面，狼狈地从观星山上下来。
有关沈修的事，更是不敢多提，只道是莫小姐慧眼识珠，大义灭亲，真是一位敢爱敢恨的修者。
汴凉河上，这桩灭杀亲夫案，越传越玄乎。
司梦舫中。
圆台上展开一帘薄纱，固定在顶上。初五隔着帘子唱起新学的小曲儿。
他望见一点点白光从听众头顶飞出，往帘中飘来。借助这些白色光点，他似乎能指使这些人做所有事。
但初五神色倦怠，任由这些光点羞涩地触碰他的发丝。
等一曲儿唱完，帘子撤下，初五早已不见了踪影。
赵财嘿嘿笑着，观望着宾客的反应，越发觉得那座四进的宅子有盼头。
等他七转八回走到那间屋子。
奢华的毛毯铺在地板上，温热的熏香在空气中浮动，窗帘微微晃动，屏风上百花争艳，床榻上初五侧卧。
一只冷白皓腕撑着头，另一只手拿着一卷书。
这地界能有什么书？
赵财眼皮子一跳，看那书名——春宵书院，果真不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