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莫三端着托盘，在餐厅一角坐了下来。
一个嘴角带笑的男人从入口进入，举目环视一圈，便自来熟地坐到了莫三对面。段兴瑞双手按在桌上，嘴角笑意扩大：
“就是你背着我联系了天鹅？真应该早点把你弄死。”
他用如沐春风的语气说着威胁性十足的话语，巨大的反差给人以强烈的不适感。
莫三手中叉子一顿，停在半空，她打量着衣冠禽兽的段兴瑞，好脾气道：
“哦，你就是天鹅所说的——同事？这么应激是担心自己实力不够，恼羞成怒了？”
段兴瑞嘴角笑意一僵，面沉似水。
一个低级npc，居然都敢和他这么说话了。还有那只该死的天鹅，他向它献祭了那么多血食，都没得到几句回应。
如今居然和一个npc聊得有来有往？
“别动嘴皮子功夫。”段兴瑞扔出一沓资料，目光定格在莫三的脸上，“这是最后一批祭品的资料，你选一些人出来，两日后便开始献祭。
另外，我还听说基地里多了一些生面孔，你知道这件事吗？”
莫三拇指在纸页边缘摩挲，一页页翻过，都是一些有着两三面之缘的同事。她挑了挑眉，将这份资料推出去：
“我看起来像是社交广泛的那类人吗？就连这上面的人我都认不清。如果确定人选这么简单的事你都做不了……
那你对我们伟大事业能做出的最大贡献，就是自己走上祭台。”
这话就差指着鼻子骂段兴瑞是废物，气得他连阴阳怪气的脸色都维持不住，激动道：“说这么多，其实就是对这些人抱有惋惜吧？
毕竟是你朝夕相处的同事，你怎么会愿意为了一个非人的存在背叛他们？！”
莫三慢条斯理擦了擦嘴：“我会去做更有意义的事，祂会直接和我联系的。”
“好好好。”段兴瑞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愤而离场。
刚拐出餐厅，他就迫不及待地冲入了特级标本室中，给天鹅打小报告去了。
【我知道了。】
被雪白羽毛覆盖的圆球中，传来沉闷低哑的声响。
在看到天花板上窜动的触角之时，段兴瑞被愤怒遮蔽的头脑便一下冷静了下来，但他对天鹅的反应很不满。
什么叫知道了？
那个叫莫三的家伙一定有问题，绝对有二心。
“莫三和我们不一样。”他给天鹅接着上眼药，
“我们从一开始，便在为您的破茧做准备。而她呢？一个普普通通的基地职员，昨夜之前，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像您这样伟大的存在。
怎么可能一下便狂热地信仰您，一定是欺骗！”
天鹅陷入了回忆。
无边无际的黑水中，失去了心脏的人类不断地下沉，机体一点点失去生机，双眼却一直注视着它。
其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和后悔，只有纯粹的信仰和崇拜。
它要来了莫三的资料，当羽翅触碰在那份记满了文字的纸张上，一幕幕鲜明生动的画面出现在它眼前。
莫三的出生，第一次学会说话，第一次翻开《彭泽志异》，第一次踏入废弃医院探险……
它都纳入眼底。
这个世界，不会有任何存在比它更了解莫三。
她就是为它而生的信徒。
等它掌握了时间之力，不介意回溯时光，为幼年时期的莫三提供一些父爱。
【你不懂什么叫做信仰。】
它不耐烦地吸干了一条血管上串联的祭品，打发段兴瑞道：【破茧之日即将来临，我需要更多的祭品。】
段兴瑞欲言又止，甩手离开。
等标本室重归寂静，被翅羽包裹的圆球发出撕裂之声，四扇巨大的羽翼展开，翅骨抵住天花板，扑哧地扇打了一下。
褪去羽毛的圆球彻底暴露出原本的模样，一颗如红水晶般璀璨的眼球镶嵌其中，猩红的裂痕处在中央，如同瞳孔。
等裂痕完全闭合为竖瞳，便是破茧成功之日。
天鹅用其中一只羽翼擦拭了眼球，将红水晶擦得锃亮，便看向虚空中某一处，庞大的躯体变得有些虚幻……
虽然说它已经相信了莫三的诚意，但并不代表没有考验。
那些传奇故事中，不总是描写信仰者“上刀山，下火海”才最终获得了神圣的垂青吗？它不需要莫三做到这步。
“您想让我将那条人鱼带来？”
莫三看着半空中的大眼珠子，没有丝毫犹豫，便答应下来，“但得等几日，实验转移人鱼时我才好下手。”
【一周后是破茧之日，不要让我失望。】
四扇圣洁的羽翼在半空中轻轻挥舞，如同生于苍穹的神蝶，数条触角缠绕在剔透的红眼球上，如同造型别致的装饰品。
莫三从心底溢出一抹欣赏，这简直是一个堪称完美的生物。
在她看过的任何典籍中，都没有一只生物能将圣洁与血腥融合得恰到好处，如同天秤的两端。
哪一方多出一分，都会破坏整体的和谐性。
只是可惜……
一抹暗色从她眼底一闪而过。
只感受到纯然欣赏之意的“天鹅”很是满意，乐滋滋消失在梦中，返回了逼仄的标本室内。
至于那抹始终漂浮在莫三身后的一缕残魂，它懒得给予一点注意力。
一只蝼蚁，何足挂齿？
近期事务繁多，它可没功夫去碾死一只蚂蚁。
不知道自己又躲过一劫的秋惊梦，正在暗中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这回藏得很隐蔽。
等莫三从房间中出来，去饲喂室投喂过人鱼之后，她再次踏入了图书室中。但今日，图书室内被一股奇怪的氛围笼罩着。
她抬眸一看，便发现六人团伙中的一位，正大大咧咧站在一张桌子前，连装都不愿意装，眼含恶意地盯着她。
莫三甚至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两方人马在身侧大打出手。
飞溅的血液落在了木质的书架上，猩红的斑点爬上打开的书页。
从那位“天鹅信徒”的身后，钻出了一扇锋利无比的羽翼，扇动间，血肉横飞。
两方人马都是基地人员。
只不过一方已然被六人团伙洗脑，挥刀向自己同胞。
在超自然的力量面前，局势完全是一边倒，很快便结束了。但失败的一方却被留着最后一口气，送入了地底的标本室中。
等待他们的，是更加绝望的遭遇。
收起羽翼的攻略者走到莫三面前，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今后还请多多指教啊~饲喂员~”
语毕，便大笑着离开。
他的身后。
莫三和那面书墙一同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