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从融生到造生,时间并不都是一样,因此简墨迎接六个孩子也并不是同时。不过六个孩子从化生池里爬出来的受到的欢迎都是一样的,一件简单的浴衣,一碗元宵节的芝麻桂花汤圆。对于前者大家都没有什么异议,对于后者只有一男一女露出享受的表情。显然另外四个大男人对于这种甜糯的口感是不感冒的。当然,简墨身边好厨子是不缺的,他们不至于一开始就为自己的伙食而头疼。
“我叫简墨,是你们的造父。这是你们的大哥,简要,二哥,万千,三姐,无邪。”轮到第六双带着好奇、茫然以及审视的眼睛看过来,简墨依旧这样干巴巴地介绍,脸上怒放着笑容,一面散发自己的慈父光辉,一面忐忑着孩子对于自己这个造父的第一句话有什么样的反应。
此时此刻其他五个新诞生的纸人并没有离去,都围着一张大圆桌,一人面前一碗汤圆,在无邪的监督下吃完。尽管有四个人明显有些不适应,但听到无邪欢欢喜喜地劝说,还是皱着眉头喝光了汤底。
无邪的天生异能还是很难让人拒绝。
看那四个吃的表情,就知道他们虽然不算开心,却对无邪没有生出厌恶感。万千眨着眼睛,等五个人吃完了才哈哈大笑着对无邪说:“其实你用不着把能力用在一碗汤圆上吧。”
无邪听见了,气呼呼地叉腰说:“汤圆馅是我买的,汤圆皮是我搓的,最后还是我煮的,有本事你就别吃!”说完就要来夺他面前的碗。
万千早料到她有这动作,一扭身就端着碗跑了:“哈哈,既然有这么大的便宜不占我才是傻瓜。”难得他一边跑,手里的汤还没有洒出来。
这个时候第六名新纸刚刚在简墨和简要的帮助下擦干了身体,穿上浴衣,迎面就遇上万千,尽管眼神还有些无措,却还是叫了一声二哥。
万千哪有一点正形,伸出手摸摸对方的脑袋:“乖。快去那边,有热腾腾的汤圆。”
十个人终于围着桌子坐下来。
第一天是日常教学。
说这六个人是生活白痴肯定不算,但是简墨还是带着六个人从吃喝拉撒到家务日常都体验的一遍。晚饭后的时间玩起了杀人游戏,输得最惨的除了简墨不做第二个人想,这里其他每个人的智商和口才都比他高。
第二天是户外活动。
俱乐部的场子很大,十个人可以玩五人对抗的篮球,但最后还是改成了三人的斗牛。简要当裁判,两个女孩子拉拉队兼后勤,简墨美其名曰候补。
第三天爸爸把孩子们带上了大街。
八个男人和两个女孩一起上街,一般情况是两个女孩在前面逛着,后面六位男士提包,一个拿饮料,还有一个负责刷卡。完成了一轮有效率的血拼后接着是吃饭、游乐场、电影院、卡拉ok……最后在泡了温泉按摩完毕后回家睡觉。当然,能够完成行程如此密集的大众娱乐场所体验,关键在于有一位能够随时进行空间置换的异级。
第四天的体验之旅开始迈出了当地。在万千的安排,无邪、简墨的陪同,简要的机动配合,一天之内六名新纸人体会了城市与农村,森林与戈壁,繁华喧嚣与了无人烟的区别。
第五天,在万千的伪装和简要安排的异级协助下,六名新人变身某大学的造纸学院学生,参观了某个小城市的造纸管理局、诞生纸管理局、纸人管理局。
第六天,他们去了局势混乱的东十区。
第七天,他们被重新带回俱乐部,听无邪讲了一天的造纸简史。
不同于简要恭恭敬敬的“少爷”,万千肆无忌惮的“老头子”,无邪甜腻亲昵的“爸爸”,这一批的六个孩子不约而同地决定称呼简墨“父亲”。
“父亲,”经过了七天的体验式学习,六名新人终于主动开口,“我们能谈谈吗?”
简墨当然地点头。
“我们诞生已经有七天时间。这七天时间您安排了很多行程给我们,让我们在很短的时间里对这个世界就有了比较全面的认知,对自己的诞生和存在的处境也有了清楚的了解。您做这样的安排应该不是无的放矢,所以我们想知道,父亲,您到底想让我们做什么?或者说,父亲创造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比起七天前的茫然和空白,现在六名新的造纸的眼睛要显得成熟和内敛得多,底气也足得多。现在他们显然已经可以思考更深层次和更长远的问题,也拥有自己的主见和判断的能力。
相对于原人孩子“我是怎么到这个世界上来的”的问题,新诞生的原人“我为什么会到这个世界上来”的问题更加尖锐和棘手。
“我没想到你们会这么早问这个问题。”简墨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其实一直都存在着多少回避的态度,但是他并没有打算保持沉默,“不过既然你们想知道答案,现在告诉你们也无妨。”
“如你们所见,我还没有结婚,也还没有决定共度一生的伴侣,如果说我写造你们是想要延续我生命的孩子,或者说希望生活更加丰满,这肯定是扯淡。造纸,肯定都是有目的的。”说到这里,简墨顿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他们的问题,“简要是我第一个造纸,制造他的时候,我的处境并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很危险,身边没有一个可以完全依赖和信任的人。所以我希望的是,拥有一个能够和我相互扶持并肩同行的同伴。”
“后来为了摆脱危险的处境,我和简要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力量。但是随着力量的越来越壮大,我发觉自己越来越拙力,而简要一个人分身乏术,所以后来有了万千,又有了无邪。”
“举了他们三个人的例子,我是想让你们知道,不管是出于我自己精神上的需求,又或者某些实际的需求,我很大程度上是带着个人目的的去写造:去构思你们的原文,去设计你们的天赋,去想象你们的性格、言谈、举止,以及未来的一点一滴……以便你们在诞生后能够更符合我对你们的期望。”
“我知道,这样的写造理由不能说是高尚的、神圣的,无私的,但也算不上卑鄙、丑陋、狭隘——但是,无论如何,有一点你们要记住。”简顿坦然道,“无论我本人如何期许,并为此赋予了你们怎样的天赋,未来要成为怎样一个人,是你们自己的事。我能够决定你们的天赋和性格,但并不打算束缚你们的灵魂和意志。当然,这是根本束缚不了的东西。”
“七天时间虽然短,但是我想以你们的智商和触觉,应该可以察觉到很多事情。这个世界很快就要爆发战争——原人和纸人之间的战争。事实上几天前w市,也是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已经打起来。而我现在拥有的力量,在这场战争中毫无疑问会受到很大波及,无法置身事外。如果不想被欺辱胁迫,或者被迫做出违心的抉择,唯一的出路就是拥有强大的实力,拥有足够的话语权。因此,我必须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好准备——坦白的来说,这就是我写造你们的目的。”
“只是,在你们诞生之前,甚至在真正对这个世界有所了解之前,我自己也不知道你们是否会投入这场战争。我没有在你们原文中赋予任何关于战争的好恶,因为没有必要,一个人是否加入一场战争多数时候和一个人的好恶没有关系,往往会有其他因素掺杂其中,比如我自己。”简墨说到这里,严肃的表情方才转为淡淡的笑,带着一点鼓励,“所以,放轻松一点。你们可以根据自己的想法决定自己未来的去路,而这不会影响我对你们任何一个人的态度。事实上,如果你们不愿意参与这场战争,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我会很支持你实现你的理想;相反,如果你们愿意参与这场战争,我也不能保证你一定能够坐在你想要的职位上,因为战争天然会优胜劣汰,懂得战争的人不会只有你们。”
“一句话,最终的决定权在你们手中。”
新纸们听完这番话,眼中都流露出思考的神情。
“不要着急,你们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你们的想法也随时可能发生变化。你们不需要马上做出选择——事实上人的一生很长,即便你们现在做出选择,将来也可能改变自己选择。包括我自己,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够坚持一个选择一辈子。你们是自由的——这么说,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简墨再次强调。
过几秒钟,最先开口的纸人回答道:“正如父亲说的,我才刚刚诞生,我还有很长时间,现在做出任何决定都还为时尚早。父亲为我们的安排很宽松,设想的也很周全。既然如此,我很乐意先按照父亲的安排了解和学习一些东西,直到我做出决定的那一天。”
“老头子在愧疚呢。”万千叼着一根雪茄,慢慢地说,“我诞生的时候,他可没有跟我解释这么多。写无邪的时候也没有。”
简要摸着沙发抱枕上的流苏,眼含笑意:“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写作和造纸上有常人难望其项背的天赋。但一旦离开这个领域,他的毛病不要太多。时而优柔寡断时而莽撞冲动……有时候明明做了正确又果断的决定,事后却又因为某些不必要的因素会奇怪地陷入某种懊恼和自我矛盾的情绪当中去,让人有一种恨不得痛打他一顿的冲动。”
“可你偏偏留在他身边。”万千弹了弹雪茄,下巴抬了抬,“无邪也是。”
“你也是。”简要简洁地点明。
“这不是忠心暗示。”万千有些答非所问地回答,“反正去哪里都一样。老头子身边的这摊事情也还算有趣,暂且待着也不错。”
简要只是看了他一眼。有些事情不需要说穿,其实大家都是一样。
“他们和我们不一样,至少在少爷眼中是不一样的。少爷虽然写造我们也是有目的,但是我们的出路是比较自由和安全的。即便我们不在他身边,凭着天赋一样可以过上安逸富足的生活。可这三十六个人,不管他们将来能留下多少,但在少爷的心里,始终是为了战争才写造的。战争是会受伤、会死,甚至会面对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的。如果写造一个生命的初衷就是为了把他送上战场,对少爷来说,还不如不写呢。”
“可他还是写了。”万千的声音依旧没个正经,“这个决定最终是他自己做出来的,在这一点上,你强迫不了他。”
“因为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简要回答,“他肩膀上扛着很多人的命运。”
“所以,即便愧疚,也必须扛下去。”万千补充。